周围是那么黑,那么安静。没有什么昼夜,也没有四面八方的概念。到处都是一样的,如盲人在平坦的荒原上,没有勇气站起来,更没有勇气迈步向前。
我死了吗?
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正常的事。她对上一个场景的记忆,还停留在一片无边的花海,而天色是无尽的黄昏。有一条宽阔的、漫长的路在她的眼前铺开,空无一人。她无处可去,便只得向前。恍惚间听闻有铃声,只令她觉得亲切。但那之后的事,便没有任何印象。在那样的路上,她记得自己并没有什么意识,就像在做一个无法操控自己的梦,现下则似大梦初醒。
当下她倒是恢复了。聆鹓坐在原地,抬起双臂打量自己。虽然四周一片漆黑,她倒是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瘦弱的手,根根分明的指,灵活的关节,与皮肤的纹路。她紧接着才回过神,自己竟然能自如地控制双手——没错,双手。她分明已经将困住自己的手臂斩断了才是。
真好,有多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全身上下所有的肢体和器官都属于自己,都听自己使唤。她不再对任何一个部分感到陌生。短暂的欣喜后,忧虑不由分说地将她吞没。
既然如此,这便证明自己的确是死了吧。像是想象中强烈的不安和悔恨并没有出现。相反,她涌起一股奇异的释然来。如果真是如此,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迟早要有这么一天。不知不觉间,在与那些朋友走在冒险之路时,她已悄然接受这一残酷的事实。所有的行为都伴随着不可控的风险,她比谁都要清楚才是。先前所有活下来的时刻,都只是运气够好。常走在险峻的路上,终归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运气不好的一次终归会来,而一旦它来,便再也没有什么下一次。
硬要说……至少,还是有些难过的。她还是如此想念他们,想念所有人,想念生者与死者,想念所有她见过的影子。往日历历在目,如今已无法回头。但若想到以后永远也不必再想,现在也没什么值得惋惜。该做的所有的事她都做了,因而也谈不上为何物后悔。既已为目标拼尽全力,就算失败,也没什么可责备自己。
好的,那么……接下来又该如何?聆鹓终于站起身,拍了拍皱巴巴的衣服。她觉得浑身都很轻松,不知道压了多久的腿一点儿也不发麻,从头到脚都轻飘飘的。只要她想,随时就能飞起来一样。说不定真的可以呢,倘若已经只剩下灵魂的话。挺好,灵魂这么完整。
如果说她记忆中的那条道路已走到尽头,那现在的自己又身处何处?她已转生轮回,还是仍未走到真正的终点?会是天界还是地狱,或是那些她从话本里也了解甚少的地方?亦或是,还有重返人间的机会?她也不清楚,就这么漫无目的走起来。身体仍很轻盈,就像小时候一样,有使不完的力气,每一步都像要跳起来。这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愉快。
直到她又听见那阵熟悉的铃声。
究竟是什么?聆鹓停下脚步。她回过头向声源看去,看到一个非常亲切的影像。离得有些远,她尚看不清楚,只是在眼睛瞥到的那一刻,心里就涌起温暖的感觉。那铃声却好像离得很近,就在耳边。会是谁呢——她并没有这样的疑问。答案呼之欲出的同时,她忽然泛起一股别样的哀愁。
那个人,和自己好像啊。
聆鹓不敢有什么动作。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哪里不对,便让眼前的景象烟消云散。真的好像,像她的姐姐。不如说,一定就是吧。她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样式恰是与自己相仿的那件。随着她的靠近,聆鹓忽然觉得身子慢慢变得沉重,重得她无法再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