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东屋的二楼除了售卖信纸贴画等,还专门在窗边放了一排桌椅。挑选完心仪的商品付完钱,就可以坐在椅子上,悠闲的看着下面二丁目大道上来往的车流人潮,将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写下来。
北条京介和宫水三叶两人在旁边排了一会队就等到两个空位,两人坐下,用新买的钢笔开始写信,两人面前都放着好几个信封,看样子想要寄信的人都不少。
三叶那边,因为担心待会把想要寄信的人给忘了,所以一来就在信封上填了收件人的姓名。早耶香和敕使自不必多说,还有两个北条京介稍显陌生的名字,姓氏沟口,不用想也知道是奈良的爷爷奶奶。另外还有好几个北条京介有些熟悉的名字,比如小林奶奶,都是以前在糸守就认识的熟人。
看见某人探头探脑,三叶也不介意,吹了吹信纸上的墨迹就把信推往了旁边。北条京介看了看,大概内容就是请家乡的父老乡亲们放心,人民的巫女在东京生活的很好,有在努力的快乐生活,请大家也要每天充满元气。
“我到东京来的时候,有一千三百四十二个人到车站送我。”
三叶低头写着下一封信,嘴唇上下翕动,小声说着:
“就算已经过去三年,依旧有很多人无法放下。我尽力去安慰,开解他们,但是对故土的思念并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黯淡,只会不停发酵。”
巫女小姐撅起小嘴,轻轻的吹干信纸上的墨迹。
桌前巨大的落地窗透过明亮的光,照在她逛街的额头上。
她分明没有带着华贵的金冠,但北条京介却在三叶身上看到了神性的光。
“小林奶奶,经常开着一辆电动三轮在糸守飙车的那位,京介你还记得吗?”
三叶把手中的信细细的折好,塞进信封里,收件人赫然是小林外婆。
北条京介点头,小林外婆算是他在糸守最熟悉的几人了,因为这老太太家是开杂货屋的,他经常带四叶去买零食。
“从政府那里领到的救济金,她全部都捐给了救灾委员会。
明明自己就是受灾的人。”
宫水三叶苦笑着摇头,她对那片土地恨得深沉,现在却也如同小林外婆一样,不时会在梦中见到那座沐浴在晨曦薄雾中的神社。
“上个月,他们还组织了一次返回糸守的活动。”
“返回糸守?”北条京介疑惑,那地方怎么返回,完全就是一片废墟了,连公交车都已经废弃了那条线路。
“就是远远地,在路边祭祀。”
三叶又开始写下一封信,姓名是山中俊也:
“京介你还记得他吗?”
“嗯,时尚三人组,后连变成了虔信徒。”
“哈哈,时尚三人组?原来京介你是这么叫他们的啊。”
三叶左手掩着嘴,眉眼弯弯的小声笑起来。
“他高中毕业以后就进入了敕使家的建筑公司,返乡的活动也是他组织的。
外婆,也跟着去了。”
“外婆?她还没……”
北条京介有些犹豫,他原以为一叶外婆在宫水家的使命完成以后应该全都放下了才对。毕竟他通过口嚼酒回到过去的那天,外婆便已经明悟了一切。
“嗯嗯~~不是京介伱想的那样。”
三叶摇了摇头,那双黝黑的眼珠在窗外透过来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像是能看穿人心。
她浅浅的笑着,饶有兴味的在写给早耶香的信上画起了图,简笔画的内容就是并肩坐在窗边的她和北条京介。
“生于斯长于斯,糸守的人民呼吸着糸守的空气,啜饮着糸守的水,就连将汗液拂干的风都是从糸守的山林中吹过来的,更不用那片千百年来供养人们的土地了。
这些进入人身体的东西,和灵魂相连,也就是「结」。”
三叶转过头,脸上是含蓄而明快的笑容。
北条京介看着这张脸,似乎捕捉到了一根线,一根虚幻的线,从遥远的遥远而来,连接着他的灵魂。
“很久以前我并不理解外婆的话,不理解宫水神社的教义,但是现在,不再需要担任巫女,不再需要继承神社,我反而理解了。
不管我们走的多远,灵魂始终和糸守有着联系,这是「结」。”
巫女小姐的声音温和清澈,就像丝绸一般从耳边划过。北条京介相信,要是现在的三叶竖起旗帜,用不了三天就能发展出一个庞大的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