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的声响落在屋檐黑瓦,随风如剐鳞的鱼刀,哧哧踟蹰。
宋成辨出制造声源的物件儿,于是道:“东家,下雪了,收药。”
童嘉急忙起身,“下雨下雪刮风天,就得收晒在外面的草药”这已经变成了植入她体内的本能,让她根本无需思索,就会下意识地去做。
蓝底白花的长裤箍出臀儿轮廓,短袄儿束起娇小胴体,乌黑的长发在螓首上简单束着,常年的采药让她整个儿透出干练和矫健...
童嘉推门而出,跑到个并不大的院子里,一边抽泣一边捧着竹筛往回跑。
店里已经很久没什么生意了。
被抓丁的人家并不独“回春堂”一家,塘河村儿里剩下的几乎就没壮丁了,不是老就是小,不是女人就是残废。
没钱...
看不起病。
对回春堂而言,乱世...一个姑娘家,想要维持药源去山里采药,也是拎着脑袋的事。
山匪,野兽,天气,陡崖,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只存在于志怪传说里的脏东西,都是格外要命的事。
所以,药铺里的每一点药,都格外珍贵。
门儿“吱嘎吱嘎”响了几回,风吹入又被阻隔。
几次后,童嘉把所有晾晒的药都搬入了屋里,小心地放在药架上。
门外,那原本还算稍缓的风猛然增大,起初如无穷飞蝗在天边,紧接着又化成了近在耳畔的海啸,好似风雪的神灵发了怒,在滚滚铁灰彤云里手舞足蹈、醉酒癫狂,如要覆灭这本就绝望的村子。
童嘉挪动身子,靠近宋成。
宋成感到身侧的床榻稍稍陷下,他知道是东家坐了过来。
说是东家,其实只是前身的自卑,实则包藏的是不敢说出口的爱恋。他是个瞎子,东家却那么善良,那么漂亮,东家值得更好的人家,而他只要默默给东家打杂打一辈子,默默地守护在东家身边就很满意了。
这就是前身那透着清澈愚蠢的“人生规划”。
但很快,宋成思绪飘开了。
‘既然来了,就得活下去。’
他握着拳,心里打算着快些把身子养好,利用这个冬天快速了解外面的情况,然后等开春了,说服东家换个更安全的地方开药铺。
只是,无论未来如何,得先把眼前的冬天给撑过去。只靠粮肯定撑不过冬天,所以得去山里觅食,寻野菜。到时候,东家找食物,他背食物。
正想着,他耳边忽地传来声音。
童嘉道:“成哥儿,我去弄吃的。”
他下意识地要起身。
“我去劈柴。”
童嘉把他按回去,温声道:“你这样子,怎么劈柴呀?养好再说。”
不一会儿,门外屋檐下传来“哚哚”的声音,圆滚滚的木柴被劈开。
童嘉捧着木柴丢入个小炉子。
炉小,消耗木柴也少。
药铺后院的土灶已经很久没用了。
许久后,门扉再开,童嘉走了进来。
一盘混杂着野草味儿、面味儿的香气钻入宋成鼻中。
从前身记忆里,宋成知道这是混杂着一些可食草根的粗粮面。
他腹中饥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童嘉也小口小口地吃着,一边吃一边安静地看着宋成,似是做出了某个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