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一下目前的现状:这个矿洞本身虽然不是严格的直线,但对于“矿洞”来说,也确实过于“直来直去”了,而且甚至没有岔路。放在现实当中,这当然很不合理,但这里毕竟是梦境,因此也没有什么过于值得大惊小怪的地方。
梦境内部的景象不会遵循现实中的逻辑,这些不合逻辑的景象往往是在表达梦境主人潜意识中的某种映射。根据藤丸立香过去的经验,她应当在行走的过程中遇到一些其他的,能活动的东西,这些东西往往是一些对于问题本质的更明确的映射,但显然,在这一段堪称“什么都没有”的矿洞中,事情不是这样运转的。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梦境主人很特殊,还是说这是因为所处的宇宙不同,梦境的规则也并不相同——说到底,到现在为止,她都还搞不清楚“这到底是谁的梦境”这种最为粗浅的问题,这倒确实令她感到了少许挫败感。
有点出乎她意料的,在她产生这种挫败感的同时,一团漆黑的火焰凭空地出现在了她的身边。它不散发光芒,不散发热量,只在一点点虚幻的猎猎烧灼声中猛然膨胀了起来,从中吐出了一个人影:
“你还真是很难找。”基督山伯爵,埃德蒙·唐泰斯如此抱怨,“梅林把我送进来时只晚了三分钟,你就完全找不到人了。”
不好说是觉得理所当然,还是因为疲惫而懒得作出反应,藤丸立香没有表现出任何一点哪怕礼节上的惊讶,只是平静地提问:“不能跟着契约显示的大致方向找过来吗?”
“这个梦境宛如砂砾堆积而成的高塔。或许是因此,在我目前的感官里,包括方向与距离在内的很多事都变得暧昧不清。”基督山伯爵如此回答,但他的回答和往常一样,依然令听者一头雾水,“最后我只能像这个宇宙中的‘亚空间生物’一样,尝试追逐你的情感——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在狭窄逼仄且丝毫无光的通道里就这么走了八个小时,并且在此期间精神上毫无波动?”
后面的这句话显然是一种抱怨,但藤丸立香对此有点莫名其妙。
“……这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常人的话在这种环境里走上三十分钟,差不多就会疯了——但你甚至一口气走了八小时。”
基督山伯爵是在以此隐晦地控诉她不顾自己的状况鲁莽行事。放在以往,藤丸立香必然会在此扯上一些有的没的,试图把话题混过去,从而逃避一场可能存在的说教。但现在的藤丸立香反倒只是歪了歪头:“那不是挺好嘛。”
她的反应令基督山伯爵皱起了眉头:不对劲。
这个梦境本身还没有露出獠牙,但单凭它本身的环境,就已经能够混淆基督山伯爵这样英灵的感官了。很难说它对藤丸立香这样的普通人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你还记得自己走了多远吗?”他谨慎地确认着状况,“这一路上又看见了什么?你做下了怎样的标记?收获到怎样的线索?”
对于藤丸立香来说,这本该是不假思索就能回答的问题。作为迦勒底的御主,经常亲历一线的战场指挥官,随时记忆并且运用这些基本的情报应当已经成了她的本能,在被问到的时候应当将之脱口而出——但她在此时明显地露出了“回忆”的表情,而且显然,回忆得非常吃力。
“感觉上我大约走了四十公里左右。”她慢慢地说。
虽然也不能排除梦境本身在藤丸立香走过之后又产生了变动,又或者梅林在投放时就没有将他们二人放在同一个位置这类的假设,但基督山伯爵在重新经过“原点”时很注意地计算了一下——他能够凭借自己的宝具高速移动,因此几乎是在一瞬间里跨过了这段距离,但“这段距离”,实际上足有五十二公里。
“体感”和“实际”终究会有误差,但藤丸立香理应已经对类似的估算非常熟练,如此大的误差是几乎不可能出现的。
基督山伯爵更加地拧紧了眉头。他在思考着,到底是等着藤丸立香慢腾腾地回答完他的所有问题,还是现在直接把“你不对劲”这四个字扔去她的脸上。不过,就在他对此犹豫的这段时间里,迦勒底的御主也同时意识到了什么。
“我觉得……不太对劲。”她拼命驱策着自己明显变得沉重的思绪,就好像在用力搅拌一桶快要凝固了的水泥,“除了‘我在走路’这件事之外,我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应该确实有看四周,但我不记得我看见了什么。”
“……”情况似乎比基督山伯爵想象得还要糟:他虽然只在路上投下了匆忙的一瞥,但也曾清楚地见到一些……相当有冲击性的景象。
堆积如山的矿工尸体,手持枪支却被镇压的起义军,生着羽毛、勾爪和扭曲的翅膀的黑色怪物,残破不堪的阿斯塔特碎片,林林总总,不一而足。他不觉得任何一个精神正常的人见到这些景象会轻易将之忘记,并且感到难以回想。而藤丸立香,至少在来到这个梦境当中之前,则显然是精神正常的。
“我现在……难以思考。”藤丸立香挣扎着从地面上爬起来,“但是这样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