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圣吉列诺,在巴卫二的盐碱地上。”战团长以一种他自己也觉得难以置信的、缥缈的语气如此叙述,“但,就只是圣吉列诺。没有什么光怪陆离的复杂隐喻,也不像是有什么潜移默化的暗示和预言,就只单纯是我和他,站在一片空地上,只是在相互交谈。就好像他单纯有些事情要说给我听那样。”
墨菲斯顿感到困惑。
如果只说“但丁战团长梦见了圣吉列诺”这个部分,首席智库认为,这虽然不常见——意思是在过去的战团记录中从没有过什么“圣吉列诺入梦”的记载,但如果发生在但丁身上,就似乎也不是那样地“不可能”。
谁都知道,圣血天使的现任战团长是被眷顾的。圣吉列诺在但丁服役的一千五百年当中,屈尊在他面前显现的次数可能会比再之前的将近一万年里加起来还要多。传说中圣吉列诺只会出现在最为艰险的战场之上,传说中圣吉列诺在显现时从未有过出言说话的记录,但这些“传说中”的经验在但丁面前统统都不成立。既然如此,那么传说中圣吉列诺从未以入梦的形式与天使的子嗣进行沟通过,而这件事却在但丁身上发生了,似乎也并非不可能。
令首席智库更加困惑的部分是,在但丁的形容当中,这个梦境里并不包括任何显得晦涩的部分,又或者什么明确的、叫人搞不清这是在表达什么的隐喻。一切过程都简单明快、清晰明了,就连墨菲斯顿自己也从来没有做出过这样的“预言”。这甚至一度令他开始怀疑,最开始时他对这个梦做出的“预知梦”的定义是否正确。
就算是以墨菲斯顿在阿斯塔特之中也能傲视群雄的丰富的经验,他也无法完全肯定地对此给出结论,但——比云山雾罩的预言更令人不安的,当然是一段清楚明了的预言。
“这很奇怪。”首席智库这样说。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他便从但丁未被遮挡的面容上轻易看出,他的战团长与他英雄所见略同。
“这不是最奇怪的地方。”但丁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复杂而微妙的“茫然”感情。这太不像他了,几乎令墨菲斯顿忍不住想要再次动用灵能,以确定自己眼前的这位战团长不是由什么变化灵之类的东西假扮的。但紧接着,他就意识到,与其怀疑眼前的战团长,不如怀疑他梦里的那位“圣吉列诺”:
“圣吉列诺试图跟我聊天。”即便只是提起这件事,但丁也表现得非常难以置信,“不是命令,不是指示,不是展现某种诗意的预言,就只是……聊天。”
那是个很生活化的场景,生活化到与圣吉列诺这个专有名词不该被放在同一个句子里。即便是阅历过人的但丁在方才自己梦中所见的场景面前,也会因过分的惊讶而在难以置信中感到词穷,就好像他作为天使子嗣积攒了至少有一千五百年的文学素养在当时当刻突然决定集体离家出走,并且到现在也没回来那样。
“……我没法概括这件事。或许我该直接告诉你我梦见了些什么。”在短暂的斟酌后,但丁最后还是这样说,“又或者你可以读我那时的记忆——不如就这么办吧。”
这令墨菲斯顿感到更加惊讶与困惑了:“您确定吗?我主,容我提醒,那可不会有什么……和煦的体验。”
“我确定。”但丁这样回答,“请原谅我如此迫使你面对这些令人困惑和苦恼的事,但我实在是需要伱的智慧。”
既然如此,墨菲斯顿也就不再多言。有那么一个瞬间,首席智库忍不住思考,如果是卡利斯塔琉斯在这儿,他会以怎样的言语来回应圣血天使的战团长。可惜,在这里的是墨菲斯顿,墨菲斯顿什么话都没有说——在下一个瞬间里,智库的神智便几乎毫无征兆地沉入了战团长的记忆当中。
这仅仅是发生在数十分钟前的事情,又有当事人本人的首肯,再加上施术的人哪怕放眼整个帝国也是首屈一指的灵能者,因此墨菲斯顿在这过程中没有遇到丝毫的阻碍。智库的意识轻易地找到了那段因是梦境而略显缥缈的记忆,完全是光明正大地向其中探看:
他看见巴卫二上的盐漠,感受到其上吹来的干热的、带着咸腥气又夹杂着细微砂砾的风。他对此感到一种陌生的熟悉,然后比往常多花了一瞬间才意识到,这是因为他正从但丁的视角审视这段记忆——陌生是他自己的感受,而熟悉则来源于战团长本人。
墨菲斯顿,或者说,梦境中的但丁,在短暂的停顿后便目标明确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结合前情,首席智库在转瞬间便已经做好了“这或许是一场考验”的心理准备,但又一个转瞬间里,他便自己把这个念头擦去了:这段记忆中曾经发生过的事情显然那与艰难的跋涉或者任何可能称得上“考验”的东西无关,墨菲斯顿觉得自己只走了几步路,绕过了面前的一个小沙丘,便见到了自己的目的地:一辆盐漠中的游牧民常用的那种漫游车——以及显然更重要的,等在漫游车边上的圣吉列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