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情形堪称惨烈。
霍萱被一箭贯胸,死在地上,霍白芷死在角落里,谢渐离的尸体靠近龙椅。
而谢无羁躺在殿中央,整个人微微发抖,腰腹上射穿一箭,他还醒着,殿中没有别人。
姜芙蕖走过去,握住了谢无羁的手。
他转了转眼珠,费力地抬起头,下一刻咳出一大口的血,先是笑,又摇头,“阎王殿里还有媳妇儿啊。”
尾音轻飘飘。
他的手心也开始变凉了。
姜芙蕖用袖子替他擦唇角的血,“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就像当初我走在冰雪里,你把我捡回家。
这次,你也不会死。
掏出瓷瓶,倒出里面的药丸,姜芙蕖塞给他吃。
指腹擦过他的薄唇,谢无羁不老实地亲了一口,他说,“死了也值呢。”
简直像做了个很美丽的梦。
面前穿着小太监衣服的媳妇儿唇瓣开合正说着什么,谢无羁却一个字没听清。
就这样吧,下辈子再来,相遇在没有孽缘出现的一天。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疼痛都变得微妙,鲜血流动的速度也好似减慢了。
然后他被姜芙蕖暴力摇醒。
姜芙蕖晃着他的脸,青葱手指用力掐进他的脖颈里,“等会儿再睡,等我说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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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薄指甲嵌进脖颈的皮肤里,比让人捅他一刀还要疼。
谢无羁抬手推开姜芙蕖的脸,喘着,“别闹了媳妇儿,我先睡一觉,醒来后再闹吧,我没力气了,等有力气了再哄你。”
姜芙蕖不放他,“谢无羁你听我说,刚才喂给你的有当初我来皇后娘娘宫里,她给我的假死药,这种药吃了之后就会闭气。如果运气好的话,他们不把你五马分尸,我就去皇陵里把你挖出来。刚才你吃进去了还有止血药,还有一颗保养身体的滋补药。一定别放弃,听见了吗?”
她没想到假死药会用在谢无羁身上。
大概这世间的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谢无羁费了好大的精神才发现这不是一场梦,他的生命也没有走到尽头。
于是开心地笑了笑,“好,我等你挖夫君出来。”
姜芙蕖唇角噙了一抹无奈,“都跟你说了,没有沈惊游,我才会选你。现在我连沈惊游也不选了,你还想着,到底谁才是小鸟的脑袋,说不通啊?”
她声音幽幽,谢无羁唇角的笑意还没消失,眼睛却缓缓闭合,身子微僵,闭过气去。
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殿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姜芙蕖擦干净谢无羁脸上脖颈里的血,从偏殿退了出去。
王岭都快急疯了,看见姜芙蕖出来,便拉着她的手腕绕过几重宫门,往宫城外的方向走。
跑了一个多时辰,姜芙蕖喘不上气,才终于跑出了城门。
表哥扶着一旁的红墙喘气,姜芙蕖瘫坐在地缓着,面前有个不起眼的马车。
青布帘子掀开,是一张满是风霜须发皆白的脸。
李星桥坐在马车上,垂眸看向脸色震惊的姜芙蕖。
似乎是没想到他们会在这里碰上,更没想到姜芙蕖竟没有死。
姜芙蕖动了动唇瓣,猜测到对方的目的,叹了口气,“娘娘来不了了,国公爷别等了。”
李星桥点点头,放下车帘。
*
等王岭拉着姜芙蕖离开那条街,她最后一次转身,发现,李星桥的马车还在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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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三皇子谢珩宣布太子谢无羁发动宫变害死帝后和淑妃娘娘时,姜芙蕖重回那条街,宫城外的马车还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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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谢珩宣布二皇子谢行欢身份有误,真实的二皇子应该是霍瑾,试图掩盖太子和霍萱李星桥丑闻时,宫城外的马车还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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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芙蕖扛着锄头,听说了太子谢无羁被安葬在皇陵里专门给乱臣贼子划定的小野山,打算去挖他出来的那天,心里难过,去了一趟长街,宫城外的马车还是没走。
她走过去,用锄头撩开了青布车帘。
李星桥端正地坐在里面,闭着眼,早没了气息。
……
“泪双垂,垂双泪。三杯别酒,别酒三杯。鸾凤对拆开,拆开鸾凤对。岭外斜晖,看看坠;看看坠,岭外斜晖。天昏地暗,徘徊不舍,不舍徘徊。”
青云楼的小小倌拎着钱袋子哼着小曲经过长街。
姜芙蕖扛好了锄头,朝着马车拜了拜。
又是一对苦命人。
对不起了国公爷,不能埋你。
我现在要去挖谢无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