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二、吾不像共富贵者乎?

苏裹儿也不恼,背对着谢令姜的背影,云鬓轻点下头:

“但我说的是实话。”

谢令姜不语。

苏裹儿却是追问:“是不是与你那大师兄有关?”

谢令姜其实与这位苏家小女郎并不太谈得来,或许是因为优秀女子之间本就天然的傲气相斥,二人之前便经常有理念之争,后来她们干脆也不争了,毕竟同一个屋檐下住,尽量聊些合得来的话题。

不过苏家伯母却是很热情好客的人,对待谢令姜就和自家女儿一样,让母亲早逝的谢令姜心中颇暖,而苏家伯母刚刚晚饭便叮嘱她,有空多陪陪同龄朋友少的苏裹儿说说话。

谢令姜安静的走了会儿,有些愤愤难平的将师兄放开粮价之事大体说了下。

可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苏裹儿听完后,直接点头断言:

“此子负颖异之才,蓄经伦之识。粮价之事,谢姐姐无需担忧?”

谢令姜顿时无语,“苏妹妹前几日不是还说我师兄傲慢吗?”

跟在二女身后的彩绶也小脸诧异,一脸费解的看向自家小姐……唔小姐,你上回不是还说新县令是伪君子吗?

谢家小娘子是新来的,或许不知,但是彩绶却是清楚,自家小姐一向喜欢私下品评人物,而且一向看人很准,往日里与苏府有所接触的人物或时间,老爷和大少爷晚饭都会请教下小姐的品评与看法。

所以表面上外人只知道小姐是苏家上下皆宠爱娇惯的幼女,但却不知,对于苏府的很多事,小姐皆有建议乃至决断之权。

很奇怪,但还是发生了,苏府老爷与大少爷他们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女子干预家事正事有何错,反而还挺信服的……

对于身后谢令姜的疑惑,苏裹儿面色如常:“他确实可以傲慢。”

回到水榭庭院,互道晚安,二女分开。

苏裹儿回到闺房,并没马上洗漱,而是旋身走去书桌前,研墨铺纸,拂起长袖,钻出一只莹白小手,指甲粉粉,五指芊芊,去抽出了一根纤细羊毫。

她歪头注视轩窗外的梅林,笔杆尾部一下一下的轻轻点着这张鹅蛋脸的皙白下巴。

“彩绶。”

她唤了声。

“小姐,何事?”

“替我捎句话给阿夫阿兄。”

苏裹儿垂眸落笔,粉唇轻启:“不要遣下人,这两日亲自去一趟县衙……”

书房内,低头写字的小姐细细叮嘱着,包子脸小侍女点头努力记下,然后小手挠着梳双丫鬓的脑袋出门传话去了。

书房重新恢复寂静,眉间画梅花妆的女郎早已搁笔回屋春眠去了,书案那副闲趣之下随手落墨的宣纸上,有未干笔墨: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此乃《周易》第一卦乾卦的九四爻辞。若是什么都“懂一点”的欧阳戎恰好在此,便能通晓些大意:

龙或许落困深渊,但力量已积蓄,只需根据形势前进或后退行动,就不会有错,可尝试……前进一步了。

只是不知这是写给那位年轻县令的,还是写给这座苏府的。

……

苏裹儿本来并不太信命,可后来信了,甚至专研起了玄学易经。

今夜,她又梦到了当年那位道门相士为其扶乩后的警言:

“殿下龙目凤颈,贵人之极也,然而离一飞冲天,还差一位命中注定遇到的贵人。”

“贵人何在,吾如何寻他?”

“此人潜龙在渊,衔明月而出,会在此县为官又辞官,且写辞官隐退之赋,诗文与明月最后皆将赠于殿下,到那时,殿下便可腾飞九天,但是切忌,除了共患难,此人也必须共富贵,方可稳住殿下命格。”

她皱眉冷语:“吾不像共富贵者乎?”

相士低眉:“不知。”

……

有一则小道消息传遍了龙城县各条商街粮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