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缨发现阿翁今日胃口大开,吃了不少,桌上佳肴,风卷残云。
那个欧阳良翰也不逞多让,陪着阿翁一边谈时政,一边大吃特吃,将阿翁哄得不时发出一阵爽朗笑声。
秦缨见状,新至龙城、水土不服的胃口,也稍好了些,多夹了两口东坡肉。
露天的高台水榭上,众人酒足饭饱,一齐沐风赏月。
谢令姜、谢雪娥,还有秦缨等女子,走去一边,聊天赏景。
欧阳戎与秦竞溱留在了座位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欧阳戎问道:
“秦老前日怎么在双峰尖那边下船,大伙还以为您迟迟不来,出了何事。”
秦竞溱不答,悠悠道:
“老夫算是慕名而来。”
“慕名而来?”
“没错,早在扬州闲居的时候,听闻陛下要建造大周颂德中枢与四方佛像,扬州是造像四州之一,还有一州,便是你们江州。
“那会儿闹起的风波不小,各地士子反对,良翰你在至圣先师庙那番舟水问答,名传士林,老夫也有耳闻,也包括,对士子许下的江州东林大佛建造绝不劳民伤财的承诺。
“老夫当时就好奇,你们江州一没扬州富饶,二没太原那样佛风浓郁佛寺遍地、建造大佛省时省力。
“江州至多也就是比吊车尾的桂州好点,如何能独占鳌头,被陛下、朝廷当作造像模范宣扬四方。
“所以此次前来,算是慕名吧,下船瞧了一眼。”
说到这里,秦竞溱话头止住,笑着饮了口酒。
欧阳戎想了想,如实道:
“其实也没有传扬的那么厉害,说来惭愧,虽然被朝廷诸公缪赞,但是浔阳石窟与东林大佛的建造,并没有太多经验可以供其它州县学习。
“浔阳城地势特殊,能建造佛像的地方寥寥无几,只能啃双峰尖这块硬骨头。
“凑巧,双峰尖的水道开凿,不仅能腾出建造东林大佛的地势空间,还能兼顾治水与一些正在规划中的后续浔阳城扩建远景……
“两者兼备,规划恰当,有利可图,恰好我在龙城督造折翼渠时,又有些经验人脉……所以算是走了狗屎运吧。”
秦竞溱听完,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不管能不能经验推广,能令陛下与朝廷诸公满意,令闹事士子、浔阳百姓们满意,这就是本事。
“也甭管其中是否有利益联合、是否妥协或私心……能统筹各方,还兼顾大多数人情绪,推动办成一件事,这不叫能耐,什么是能耐?很多人嘴里说顾全大局,可真正能以大局为重的人,能有多少?”
高大老者抚须,眼神欣赏,徐徐说:
“刚刚弱冠,就有如此素养,在当世同龄人里,可名列前茅。”
听完秦竞溱的夸奖,察觉到不远处正在闲聊的谢令姜、秦缨等人似是止住声音纷纷瞧来,欧阳戎老脸一红。
他开口欲语,却被秦竞溱直接打断:
“良翰知不知道这道菜何名?”
欧阳戎循着秦竞溱忽然手指着的方向看去,是桌上的一盘糟蟹。
若没记错,是便宜姑父从扬州那边寄来的贵重特产,被长袖善舞的谢雪娥制作成了佳肴,款待秦家爷孙女。
“听姑姑说,好像是叫什么镂空龙凤蟹。”
秦竞溱点点头:“好吃吗?”
欧阳戎点头:“可称扬州至味。”
秦竞溱接着问:“比之东坡肉如何?”
欧阳戎目不斜视:“各有千秋,皆美味也。”
秦竞溱不依不饶追问:“比之权贵人家弃之如敝屣的猪肉,此菜尊否?格调高否?”
欧阳戎颔首:“色、香、味、观感俱全,格调极高,自然尊贵。”
秦竞溱突然拿起青花瓷盘,把盘子里面剩余的金灿灿蟹壳蟹螯,倒在了盛放过东坡肉的空荡荡菜盘里:
“但底色不过就是一堆糟蟹烹饪出来罢了,在扬州那边,每到秋日时节,江河边的泥滩里,此蟹遍地横跑,满身泥泞,灰不溜秋。
“老夫也是去了扬州才知道,那里的食肆小摊上,这些糟蟹多得是,一抓一大把,大路货罢了。
“瞧着并不比良翰市井买的猪肉,尊贵多少。”
欧阳戎哑然。
秦竞溱笑问:“良翰可知,这么一盘糟蟹,镂空龙凤蟹之名如何得来?”
“不知。”
秦竞溱语气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