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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登没有回话,只是微微一停顿便走远了。
这个四面是墙壁,仅有一小扇天窗投入些许光亮的囚房便安静下来了。
太史墨坐于榻上,面前仅有的东西是一张案几,案几上还有一份他所修的《晋史乘》,也就是晋国的官方史书。竹简摊开,这是王登让他再考虑一番,将“晋卿赵无恤弑其君及太子”那行刺目的墨字划掉。
但在太史墨看来,这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他今年七十多岁了,从一个守藏室小吏到晋国太史,掌管起草文书,策命诸侯卿大夫,记载史事,编写史书,兼管国家典籍、天文历法、祭祀等,在这一行上一干就是数十年之久。
他活得太久,见过弭兵之会后和平的曙光化作季世的战火,见过无数邦国田园化为灰烬,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权臣无视秩序犯上作乱,诸侯国君沉迷声乐酒色失去社稷,不得善终。
习惯了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外表的冷酷,和内心的大彻大悟。所以他才会从世间百态中看透了“物生有两”的天然矛盾,并对赵鞅直言:“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以然!”
所以,他对晋侯午和太子凿的死并没有情绪波动,也不想做什么为国君尽忠的臣子。
但冷酷不代表漠然无视,身为太史,对国家正在发生的事情,一定要用心记述。并且要寻其枝叶,究其所穷,找到真相,所以他才写下了自认为的事实。
而且史墨认为,史有文质,辞有详略,不必改也。
在他们史官这一群体看来,史书是神圣的,不可随意篡改的。当一位史官听闻或者目睹一件事,认为十分重要时,便会记录下来。古代丹册纪勋,青史纪事,故谓之为丹青,当笔画在丹青上一一成型,这件事的事实也就注定,任何的更易,都是对历史的亵渎。
虽然会面临权臣的压力,甚至迎来死亡,族灭的下场,但史墨不会动摇。
“晋董狐,齐太史,不知道这一次,我会成为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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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是想要效仿董狐,齐太史了?”
得到王登的回应后,赵无恤不由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