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怕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啊!”何心隐叹口气道:“本朝的内阁首辅,虽然被天下人以‘宰相’视之,但自第一位解缙起,到徐阶这一任,任过首辅一职的有四十多人,却没有一个名副其实。”
“我觉着分宜和华亭的权势,不亚于古时宰相。”沈默微笑道。
“权力是够了,但于国于民无补。”何心隐却不屑道:“这算是什么宰相?”
“那你觉着怎么才算称职的宰相?”沈默捏几个茴香豆,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宰相者,当致君尧舜、为国柱石,虚心以待令,有口不si言!使天下无苛政、无酷吏,耕者有其田、学者得其志,国泰民安,疆土永固!”何心隐几乎不假思索道。
沈默听他说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道:“要按你这个标准,怕是过去不曾有得,将来也不会出现。”
“是的,这种宰相,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说着何心隐目光狂热的望着沈默道:“可是老弟,你就有可能成为这千古一相啊!”
“何以见得?”沈默淡淡道。
“谁都知道,现在大明到了危亡之际,改革变法已经成为大势所趋,这就是天时;你出身东南,而朝廷要想变法成功,关键就在东南。你在东南的人望之隆,五百年来不做第二人想,若是你来主持变法,则可事半功倍,这是地利;当今皇帝是你的学生,又是个毫不管事的,治国安民,还不是依靠首辅?这就是人和!所以,你若当上这一任首辅,尽可把满腹经纶用于指点江山,ji浊扬清,开创太平盛世!”何心隐整个人都亢奋起来道。
沈默却没有被他感染,笑谑道:“柱乾兄,你若生在战国时代,就是苏秦、张仪一样的人物。”
何心隐闻言毫不惭愧道:“可惜生错了年代,身怀屠龙技,却无处施展啊!”
“哈哈哈,好一个身怀屠龙技……”沈默端起酒碗道:“当浮一大白!”
“干!”何心隐来者不拒,又是一饮而尽,这就连喝了五碗,脸sè酡红,整个人都处在一种莫名的兴奋中:“想不想听听我的屠龙之技?”
“洗耳恭听。”沈默也有些酒了,但他的意志力,足以保持清醒。
“若是我为宰相,当做三件事!”何心隐伸出三根指头道。
沈默端着酒碗,默不作声的听他宣讲。
“若想廓清政治,开创新风,”何心隐很是ji动,他一生行走江湖,对这个社会的方方面面,都有着深入的观察;虽然身处草莽,却满怀忧国忧民之心,苦苦思考救世之策几十年。现在终于可将多年来萦绕于xiong的治国大计,讲给一个信任自己、自己也信任的当政者听到,这机会实在太难得了。便语调ji昂道:“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刷新吏治、选贤用能,消除朋党。官乃治国之本,用贤臣、远xiǎo人,则可以仁抚世,泽及草木。反之则生灵涂炭,国无宁日。”
“纵观本朝两百年来,官居一品、禄秩丰隆者不计其数,然而却没有几个肯实心为国cào劳,为百姓谋求福祉的。这是为何?就因为xiǎo人朋比党之,贤人多不在朝。”何心隐侃侃而谈道:“我今年五十二,自成年后,经历过两个宰相。先是严分宜,他所用之人,多为同年、学生、乡谊、亲戚,朋党,但凡不肯依附于他、跟他同流合污者,则被排挤迫害,尽数凋敝。他这是将朝堂当成了自家食堂,能为百姓着想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