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八章总督、弥勒佛以及老元帅
朝阳从湖面跃起,驱散了水面的浓雾,.
船舱中的谈话仍在继续。船尾的卫士从船底取出渔网,观察了半天,才把那渔网用力洒向水中,过一会便抓住绳索,一节节往上拖。渔网下的水面一下子变得热闹非凡,甚至有鱼跃出水面,把渔网顶的一鼓一鼓。
卫士终于把渔网收到船板之上,这一网下去足足打上十几条晴川湖特有的白节鱼,这种鱼体型修长,通体银色,大的有一尺多长、马眼粗细;小的只有几寸长,小指粗细。这种鱼肉质鲜美、刺少肉厚、清蒸作汤俱佳。
卫士从渔网中拣些个大的鱼扔进一边的木桶。有人就坐在一边,将桶里的鱼一条条刮去鳞、除去鱼鳃和内脏,清洗干净后,便放入一个铜盆中。
连下了几网,洗鱼的卫士见铜盆中的鱼已经不少,便把那铜盆端去炭炉边,支起一口铁锅,把那鱼稍微过下油,就加上水、开始慢慢的炖起来。等到清香四溢,那汤也变成奶白色,卫士便加些精盐、撒点葱花姜末。然后就把铁锅从炉上端下,将香喷喷的鱼汤盛入大汤盆中,端着进了船舱。
船舱中的薛乃营三人从半夜到现在,只胡乱啃了些干粮。闻着外面诱人的香气,肚子早就咕咕作响。等到鱼汤端进来,不由都咽了下口水。
秦雷亲手舀了碗,笑道:“来,咱们先吃,吃完再说。”说着将手中的白瓷碗,递给一边的黄胡子,秦有才感激的双手接过,嘿嘿笑道:“王爷所赐,俺就不客气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捞汤里的鱼,却被薛乃营用筷子狠狠敲在手背上,只好委委屈屈的收回大手,从桌上拿起筷子,慢慢挑着吃起来。
秦雷又把两只碗分给秦有德和薛乃营,两人双手接过,道谢后,也有滋有味的吃起来。秦雷本已用过早膳,但也禁不住那诱人的味道,给自己舀一碗,细细的品尝起来。但觉鱼肉细腻润滑,鲜嫩可口,再品一口汤,更是鲜香无比,回味无穷。
一时间,船舱中只有呼噜呼噜的喝汤声、悉悉索索的品咂声。秦雷见秦氏兄弟很快用完一碗,便指了指汤盆,示意两人随意。然后对卫士低声吩咐一句,卫士便出去取回几张肉饼放在桌上。
两人顿时喜笑颜开,秦有德呵呵笑道:“殿下真是没的说,俺们不是老薛,光喝汤就能喝个水饱,还是要吃些实在的才有劲。”
秦雷微笑道:“随便用,吃饱了好说话。”
薛乃营喝了两碗鱼汤,便放下碗筷。秦雷再让,他却是吃不下了。卫士奉上茶,两人便不管仍在胡吃海塞的秦氏兄弟。轻言慢语的开始说话。
秦雷轻声道:“此次孤王南下,名为监督间谍一案,但很难与不久以后的风暴脱开干系。还是要早做打算啊。”
薛乃营喝口水,也小声道:“确实如此。不知殿下是想阻止这场变乱还是……?”
秦雷瞟他一眼,轻笑道:“薛先生考校孤王呢。”
薛乃营不好意思笑笑,但也没否认。
秦雷不以为意,淡淡道:“南方糜烂、破而后立乃是大势所趋。孤王可以做一个旁观者、也可以当个推动着。但万万不能妄想做那个螳臂当车的阻挠者。”
薛乃营拱手道:“君子当顺势而为,方不失明智之举。王爷英明。”
秦雷摆手道:“先别急着夸,本王虽然有心,但无奈这潭水太浑,水中要命的东西太多。想要游上岸,甚至有所收获,还要先生指点迷津啊。”
薛乃营沉声道:“依微臣看来,殿下应效仿朝廷的做法。”
秦雷正色道:“愿闻其详。”
“找到最**的毒瘤,提前割掉它,让其余人活下来。”薛乃营那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狰狞之色。
秦雷沉吟道:“你是说先下手为强?”
薛乃营狠狠点头,森然道:“抢在朝廷动手前,把这个毒瘤先挖出来。变被动为主动,变有罪为有功。相信两省的大员们无不景从。”
秦雷思酌道:“是否有些理想化呢?”
薛乃营坚决道:“只要谋划得当,会打动那些惶惶不可终日的高官显贵们的。”说着就将他的计划和盘托出。
秦雷听了,面色晦明晦暗,良久才一拍桌子,狠声道:“富贵险中求,就这么做。”
从湖上回来,秦雷便命人去请麴延武,说有要事相商。当天后晌,麴延武便赶到了山庄,心急如焚可见一斑。
秦雷命人奉上茶,然后屏退左右,一脸严肃的望着对面的江北总督,突兀问道:“大人是想有个什么样的结局?”
麴延武有些莫名其妙道:“殿下何出此言?自然希望是个好结局了。”
秦雷沉声道:“为了这个结局,您能下多大决心?”
麴延武恍然道:“殿下莫非有了对症的方子?”
秦雷不露声色道:“方子是有一剂,可是不那么温和。不知大人敢不敢用。”
麴延武摸了摸已经隐隐有银丝的头发,沧桑道:“下官十八中榜眼,三十知州府,多年来宦海浮沉,才熬到今天这一步。怎么甘心落个惨淡收场。”转而定定望向秦雷,一字一句道:“只要管用、就是毒药也用!”
秦雷点头道:“大人有这个觉悟,孤便可以与你谋划谋划。”说着便把薛乃营的计划有删有减的讲与他听。
麴延武一边听,一边暗自心惊,这位爷的魄力也太大了点,搞不好就是个粉身碎骨之局啊。沉思半晌,心中终于承认,这是目前这盘危局中唯一的活棋。只要走通了,便立刻形式逆转,再不用担心大难临头。
在心中仔细把秦雷的计划反复推敲,麴延武提出一个问题道:“下官虽是文官出身,初掌武事。却也知道兵法上说,十则围之。没有个三五万虎狼之师,是无法达到王爷所说的兵不血刃的。”
秦雷微笑道:“这个交给我,你不必操心。”
麴延武只好把这个疑问暂时按下,又有些忐忑问道:“这样做会不会与当地门阀交恶?”
秦雷温声笑道:“这就看麴大人的功夫了。别家都是看胥家脸色行事,只要能把胥家说通,拿出这笔银子,就没有问题了。”
麴延武点头咬牙道:“那下官好歹要说通胥老。”
秦雷欣喜道:“事不宜迟,咱们就分头行动吧。马到成功啊,麴大人。”
“承您吉言。”麴延武也哈哈笑道。既然秦雷把最大的责任担了去,他没有理由不跟着走上这一场。
麴延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天还没黑便离开了山庄。
秦雷在山庄门口站了好久,直到麴延武的马车消失在暮霭中,才转身回去。
沈冰悄无声息的出现在秦雷身边,轻声问道:“王爷,我们计划的后半段,能瞒过麴大人吗?”
秦雷轻笑道:“到时候已经势成骑虎,他想下也下不来。”然后压低声音问道:“那三位的监视一刻都不能停,稍有异动就立刻清除。”沈冰沉声应下。
次日乃是五月初一,离那位顾大人许下的发饷日子还有八天。时间无比珍贵,秦雷再也不能悠哉游哉了。寅时便让若兰伺候着起身,草草用过早膳,便带着护卫出了庄园。
等到天光大亮,秦雷已经出了荆州城十几里地了。本来想在马车里补个觉,但路况实在糟糕,颠簸的秦雷不时从座位上弹起,只得打消了睡觉的念头。离了马车,换上那匹黑不溜丢的乌云,没想到这有些神经质的小公马竟然如履平地,跑起来又快又稳。虽不敢抱着马头睡觉,却也免了颠簸之苦。
一行人纵马疾奔,到了巳时才在一处乡间酒肆打尖。
此时店内空空如也,店老板战战兢兢的把一众黑衣壮汉迎进店里。石敢掏出一块碎银,对店老板温声道:“今个晌午我们把这店包下了,麻烦老板不要招呼别的客人了。”
店老板接过银子,掂了掂,足有三两重。心中不禁乐开了花。他这乡下小店一天也就几百个大钱的流水,十几天也挣不到这么多钱。便忙不迭的应下,吩咐小伙计在门口拦着点客人。便要到厨房张罗茶水酒食。
哪知石敢又拦住他道:“我们自己做饭,店家只要在边上指点一下即可。”说着就有几个黑衣卫拉着有些糊涂的店老板去了厨房。
秦雷活动一下发酸的肩头,对石敢笑道:“客气点,别吓到人家。”石敢笑笑,道声:“知道了。”便带着卫士把这家小店里里外外检查一遍。
不一会,石敢回来禀报道:“一切正常。”然后又有些唏嘘道:“那禅宗的势力可真不小,连这种犄角旮旯都有信奉的。”
秦雷刚洗完脸,用毛巾把脸擦净,笑道:“正常啊,禅宗那些东西确实容易让人迷信。”
石敢有些好笑道:“那些不用把财神都换成佛爷吧?”
秦雷讶异道:“什么?”没听说过佛祖还有这功能,便让石敢带自己去看看。
一见之下,秦雷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只见里间正冲大门的方向,摆着一尊憨态可掬的笑弥勒。供桌上供品齐全、香火缭绕,显得郑重至极。
秦雷感觉说不出的别扭,不是说都要净室礼佛吗,怎么会有在店里供佛爷的呢?
他让石敢把店老板找来为自己解惑。
很快,一脸惶恐的店家便出现在秦雷面前,秦雷朝他温和笑道:“店家勿怕,本人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没有别的意思。”
店老板这才有些放松,哈腰道:“俺都说,俺都说。”
秦雷指了指里间的佛爷,问道:“你这店里怎么不供奉赵公财神呀?”
店老板神色一紧,急切道:“大官人休要乱说,佛祖会怪罪的。”对里面那尊佛像的畏惧显然超过了对秦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