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若华挂完电话,只觉得浑身无力。她静静地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仿佛整个大脑都被抽了真空一般,她无法思考,无力动弹。
张奇看她出去了这么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出来找她,却看到她站在门口发呆。
“怎么了?”
她吃了一惊,回头一看是张奇,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我没事。”
“太阳这么大,进去吧。”
她跟着张奇进了工作室。
张奇给她沏了杯茶,她木然地接过喝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知道。”
“财产的事我会尽量帮你追查。但你要有思想准备,极有可能追不回来。在我经手的案例中,这样的情况不少见。”
“我知道。”
“对方既然这么做,一定是有备而来,何况那一边还有个离婚律师,精通法律条款。”
“我知道。”
“现在的情况对你来说是极为不利的。只有债务,没有财产,你要想好对策啊。”
“我知道。”
她只能说这三个字,除此以外,说不出别的话,她害怕多说几句话,自己会当场崩溃。
她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告辞出来。张奇也不挽留。
若华漫无目的地游荡到江心公园。时值秋天,梧桐叶已变黄,飘飘洒洒掉落一地,脚踩上去沙沙作响。
她走在高大的梧桐树下,阳光忽明忽暗地照在脸上。中午的太阳还是很大,但没有了夏日的毒辣,江边的风迎面吹来,竟有几丝凉爽。
元江碧波荡漾,远处的一座斜拉桥横跨元江上,桥上汽车行人来往穿梭,络绎不绝。
这世界如此热闹,而她的心如此苍凉。
回家吗?那已经不是她的家,她不属于那里。
她想到了爸妈。回爸妈家吧。
妈妈开门的时候看到她很是吃惊,忙问她吃饭了没有,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吃过了。”
江夏英不满地盯了她一眼:“一定是没吃。”
江夏英赶紧下厨张罗着给她做饭,江天禹坐在阳台,身边放着他的拐杖。
“回来了?” 问她江天禹。
若华点点头。几年前江天禹从台阶上摔了下去,腰椎骨折差点瘫痪,从那以后他的精气神就不好了,虽然养好了伤,但身体是一天弱似一天。
江天禹从阳台慢慢走进屋里。这是一个80多平米的房子,房龄将近三十年,因为是框架房,所以还没有拆迁。
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是老旧的,就和爸爸妈妈一样。
江天禹当年是跑运输的,90年代颇赚了一些钱,买了这个房子还有一间店面,但98年金融危机一来,生意就破了产。那时候他年龄也大了,找不到工作,便把店面整改一下,在小区里开个食杂店,勉强糊口。
江夏英是家庭主妇,多年都没有工作。老两口帮不上她什么忙,也尽量不拖后腿。
伊一刚生下来的时候,老两口还帮忙带,没多久,江天禹就摔了,自顾不暇,从那以后,若华便什么都靠自己了。
江天禹摔跤之前,肖路对她的态度还可以,摔跤后,肖路的脾气就一天大似一天,经常对着若华指指点点,有时候甚至要想对她挥拳。有一次,若华和婆婆拌了两句嘴,婆婆到肖路面前告了状,回到家,肖路一巴掌就扇到若华脸上。
若华哭着跑回娘家,看见妈妈正给爸爸熬药,话到嘴边生生地咽下去。江夏英问她怎么了,怎么哭肿着眼回来,是不是肖路欺负她,她说没事,就刚刚风吹迷了眼,揉的。
那以后,肖路就时不时对她大发雷霆,她不能多说什么,多说两句,他就竖起眼睛,握紧拳头。
有一次,婆婆又因为一点小事挑拨离间,肖路一回到家,不问青红皂白,把正在哭着的孩子推出房间,把她按在床上,恶狠狠地说今天一定要好好地收拾她一顿。
那一瞬间,血冲上头脑,她盯着他的眼睛说:“今天你敢动我一个手指头,我就拿刀捅死你。”
她想好了,只要他敢动手,她就冲到厨房把那把水果刀捅到肖路的大腿上。
“顶多判个轻伤。”她冷酷地想。
或许是她冷静的态度,或许是她平静的语气,又或者是她的话语起了作用,总之,她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恐惧,看到了怯懦。
她推开他,打开门,抱起正在哭着的孩子出了门。从那以后,肖路再也不敢打她,也不敢说要收拾她。
有次他拿着手指对她指指点点,她盯着他:“把你的手指收起来。”他就乖乖地收起来,以后,再也没有这么做过。
自那以后,她没有怕过什么。
没多久江夏英端着一碗面出来了,若华没有胃口,却不想让老妈担心,硬逼着自己吃,吃得很慢。
“到底怎么回事?”江夏英实在按捺不住,便开口问道。
她放下筷子,把碗推开,开始一五一十地把找到肖路出轨证据的事告诉了老妈。
她说完以后,江夏英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能不离婚尽量不要离婚,只要他和外面的女人断了,就算了。”
小主,
若华心底一寒。
江夏英继续说道:“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当初我说他不靠谱,你非要嫁,现在这个年纪了,也就不要再闹了。一来,离婚的话孩子太可怜,二来,你现在也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再拖着孩子,要怎么生活?”
若华没有说话。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谁家不是将就?你看前楼的王阿姨,她老公赌博输了几百万,也没有离婚。还有5座的李奶奶,以前被老公打得多惨,现在老了,也凑合着过了。”
“只要他和外面的女人断了,肯回来好好过日子,也就没什么,孩子都这么大了,过几年你也是要当外婆的人,算了吧。”
若华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看了一眼江天禹,他正带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看报纸,仿佛没有听见她们说什么。
她知道,老妈说得倒不全是错的,毕竟现实摆在眼前。尊严在生存面前是不值一提的。
以父母的能力,以前帮不了她,以后也不会,能自保实属勉强,不能指望他们能给她什么建议。肖路虽然人不怎么样,对他们老两口也一般,但在外人看来,还能撑得住面子。
“我心里有数,知道该怎么办。”
“那就对了。熬几年,孩子也大了,那时候他再有什么心思也花不起来了。”
从父母家出来,她更迷茫了。
这么多年来,她不觉得父母是靠山,有事找他们,他们只会埋怨她,基本解决不了什么问题。肖路能嚣张到这个地步,何尝不是看破了这点?
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她卡在这里了。
多年前她就想过离婚,那时候孩子太小,离了婚孩子给谁?
给肖路,他万一再找人生个儿子,女儿就彻底被抛弃了。自己带着,孩子小,父母不能帮忙,她也没办法上班,怎么养活?所以才会一推再推,一忍再忍,直到现在。
现在,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可父母还是让她忍。
她想起那个老公赌博的王阿姨,后来得乳腺癌去世了。而那个李奶奶,年轻时被老公打,老了还要照顾半身不遂的丈夫,家财被丈夫挥霍一空后,只能捡垃圾糊口度日,她的几个孩子也并不在意这个为了他们付出一生的老母亲。
若华只觉得心寒,这就是女人的一生吗?活该忍到老?忍到死?
可眼下,是她要不要忍的问题吗?肖路已经转移财产,只留下一堆债务,他做好了随时离婚的准备,只是因为他妈突然中风,破坏了他的计划而已!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现在要做的是,先有收入,有稳定可靠的收入,赚的钱首先能养活自己和孩子,才能考虑下一步的打算。
想到这里,若华加快了脚步,她要先去接孩子,只要孩子在身边,她就有力量,就能对抗整个世界。
回到家,她打发孩子去做功课,自己开始在厨房忙活晚饭。
肖路闻声从婆婆房间里出来,到厨房里走了一圈,没说什么就出门去了。
等到若华把饭菜都做好端上桌的时候,他也回来了,带回来一个兜,里面是各种各样的水果,还有一些零食。
若华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肖路招呼婆婆和伊一出来吃饭。伊一看见这么多水果零食十分开心。饭桌上,肖路故意找各种话题,碍于女儿的面子,若华不想做得太难堪,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饭后,肖路主动洗碗,切水果,这是他以前不屑做的事情。若华没理他,自顾自去收拾房间。
在房间里,她听到外面祖孙三代人欢声笑语,心下却十分悲伤:“早干嘛去了?哪怕当初只有如今的十分之一,也不至于走到这个地步!”
收拾完房间,她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这时,伊一推门进来了:“妈妈,吃水果啦。”
看着孩子难得展露的笑颜,若华真不忍心拂她的意,便起身接过果盘,放在一边。
“宝贝,今天在学校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女儿灿烂明亮的笑容融化了她心中的块垒,一瞬间,她甚至想,算了,只要孩子开心,有什么不能算的。
这时,肖路推门进来,他笑嘻嘻地对伊一说:“宝贝,出来玩游戏了。”
“好呀。”伊一高兴地跟着爸爸出去了。
肖路跟在女儿后面关门,临出门前,他特意看了一眼若华。
门外,女儿嚷着爸爸作弊,听到他们笑成一片,若华心里十分矛盾,她知道,女儿太渴望父爱了。长这么大,她总算有一次实实在在的来自父亲的关爱。
这么多年来,若华坚持不离婚,不是因为她对肖路还有什么感情,只是因为他还是孩子的爸爸。
她觉得,不管肖路做得多么过分,只要他还要这个家,只要他还对孩子好,她就可以包容他的一切。
这时,张奇打来电话:“若华,我想到一件事,如果你丈夫给他的公司转账,应该有一份协议。这样转账才是合法的,你找找看,看下里面的内容,你就清楚转账属于什么性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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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挂掉电话,她思索了一下,家里的东西都是她收拾的,肖路不大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家里。
那么,能放在哪里呢?
2
孙建平想到工作,心思便回到自己身上来了。毕业三年,他做的都是基础性工作,将来的路一眼望得到头,职业天花板就是信息部经理了。
孙建平在思考王洋今后的人生,也想到自己的人生。
离职后,公司几次联系他,让他回去。但他都回绝了,他不想再过996生活。
这些繁琐的工作不断消耗他的时间和精力,却始终无法取得结果。他不甘心,想改变现状,可不知道从何入手,对未来十分迷茫。
再换一份工作,也是996,熬几年下来身体都垮了,才毕业几年,有同学已经查出身体有问题了。
除了程序员的工作,他还能做什么呢?
他的同学基本上和他一样,几乎都是技术宅,平常休息也就打打游戏。像他和王洋这样出去徒步的,已经是稀有动物了。
他突然想起王洋说的话,他喜欢打游戏,自己现在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编程做个小游戏给他玩玩。
他在大学的时候就和几个室友一起开发过几个小游戏,不过也就仅限在同学之间交流,那时候大家一致认为孙建平做的游戏是最有意思的。
找工作时,他一度是以游戏设计与开发为求职方向的,因为女友反对便作罢了。但他一直对游戏念念不忘。
说干就干,他打开电脑开始编程,做了一个简单的小游戏随后发送给王洋。
看一眼时间,居然已经凌晨一点。他给王洋整了整被子,自己在旁边的床上倒头睡去。
第二天,一睁眼,孙建平看见医院的天花板,一时之间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一转头,听到王洋问他:“醒了?”
王洋已经醒了,在晨光下,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些了。
他正拿着手机玩游戏,“我醒来看到你还睡着,就想玩会儿手机,看到你发的游戏了,试了一下,还不错啊。”
“是吗?”听到王洋的认可,他兴奋起来,掀开被子坐起来。
王洋突然放下手机,“建平,我早上把你做的游戏玩了一遍,突然有个想法,我们一起开发游戏吧。”
孙建平突然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过来:“这个想法行,你有什么想法?”
“我还有个同学,是专门做游戏开发的,把他拉过来,咱们仨一起搞。我现在就联系他。”
孙建平听了兴奋不已:“行啊,”不过他突然冷静下来,“你的身体还没好,能行吗?”
“我的脚不好,脑子和手还好好的,不耽误功夫。”
王洋一边说一边已经拨通电话:“陈宁,我有个事和你说……”
孙建平看着王洋,内心心潮澎湃。王洋的话给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其实孙建平早就想过,将来一定要做一款爆款游戏。只不过那时候想归想,却因为整天上班。疲于奔命,这个念头只能搁置下来了。
现在,他有时间,有伙伴。天时地利人和,似乎全都占据了。如果这件事能做成,对他和王洋来说,都是大好的事。
王洋挂断电话,两眼放光:“他同意了。”
“太好了。”孙建平高兴地跳起来,情不自禁地拍了王洋一下。
“哎唷唷……”王洋痛得大叫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你没事吧?”
“没事,哈哈哈哈哈哈。”
王洋爽朗的笑声充满整个病房,驱散了孙建平连日来的阴霾,他欣慰地看到过去那个阳光大男孩又回来了。
这时,王妈妈进来了,看到两个大男孩开心得手舞足蹈,也高兴极了:“什么高兴的事啊,说来我听听。”
王洋简单地把事情的原委告诉她,王妈妈也十分高兴:“行啊,加油干!你们一定能行!”
当下两人商议既定,等到陈宁过来之前,孙建平先去跑注册公司的所有流程,整个流程都跑下来大概也要一个多月。
陈宁那边辞职大概也要一个月,两边同时进行,时间刚好合适。到时候王洋也做完手术,恢复得差不多了。
两人一拍即合,这事就定下来了。
说干就干,孙建平辞别王洋母子,拎着行李箱回到住处,将近一个月不见 ,到处都是灰尘。
这个房子里曾经到处都是前女友的影子,但他固执地不肯换房子。这一年来,他到处徒步就是为了忘掉她,却怎么也忘不掉。潜意识里,何尝是不想忘记?
如今,他却释然了。原来忘掉不是刻意的,是云淡风轻、水到渠成的事。
有人说,能让你忘掉旧爱的,是时间和新欢。还记得那时候他问王洋,忘掉一个人要多少时间,王洋回答道:大概一年左右。
现在看来,王洋也是有故事的人。
孙建平咧嘴笑笑,开始动手收拾房子。一个月后,陈宁要来上海与他们会师。
第二天,他去工商局办理登记。现在这些部门的效率都提高了,流程和手续比想像中的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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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办完手续走出大厅,看到有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原来是前女友杨晴晴。
一年不见,她更漂亮了,气质变得更好,穿戴也上了一个档次,他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屌丝装扮,格子衫加上斜挎包,脚上一双破破烂烂的登山鞋,不禁自嘲地笑笑。
他压低帽子,想避开杨晴晴,谁知还是让她瞧见了。
“孙建平。”
他自知躲不过,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前去:“这么巧啊。”
“是啊,没想到在这遇见你。最近好吗?”
“挺好的,你呢,你在这里做什么?”
“哦,我在这等人……呃,我听说你和王洋的事了。他还好吗?”
“还好,就是脚的问题比较大。”
“没想到会出这种事。他在哪个医院,我去看看他。”
“不用了,他现在身体需要休息,等过阵子做完手术再去看吧。”
正说着,突然有个人走过来叫她:“晴晴,不好意思,让你等久了。”
杨晴晴回过头嫣然一笑:“没事的,刚好碰见老朋友,聊会儿天。”
孙建平一看来人,西装革履,风度翩翩,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男朋友,刘霆锋。霆锋,这是我学弟,孙建平。”
“你好你好。”刘霆峰伸出手来热情地与孙建平握手。孙建平只觉得尬得想用脚抠出三室一厅。
刘霆峰转头对杨晴晴说:“刚刚和局长在谈事情,所以耽误了一会儿,你不会生气吧?”
“不会。”杨晴晴微笑着说。
孙建平搔搔头,对他们说:“那个,我还有事,先走了。”
刘霆峰说:“行,那你忙你的事。”
“再见。”
“再见。”
孙建平转身出了大厅。
他看了看天,还早,就想着扫一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骑回去,谁知怎么都扫不出来,只好换一辆,一抬头,看见杨晴晴坐在刘霆峰的副驾上飞驰而去。
孙建平索性放弃扫码,顺着马路慢慢走。
作为一名程序猿,只要不买车买房,在上海实现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的。但在丈母娘经济下,要结婚,房子是首选项。
如果他们回到江州,以孙建平父母的能力,给他们买套房子还是可以的,但在上海就远远不够了。
实际上,孙建平的家庭条件不能说很好,也不能算差,但在杨晴晴父母眼里,就差远了。
在正常情况下,孙建平是够不到杨晴晴这样的女孩的。但在大学时,确确实实是杨晴晴倒追的他。
大一时,学校社团纳新,周围的同学都踊跃报名,只有孙建平无动于衷,因为高考发挥失常,只能到这个学校。他心里还不是很甘愿融入这个学校。
到了评定奖学金时才发现社团活动是计入分数的,他这才开始重视起来,可那么些社团,他都不感兴趣。
有一次学院组织辩论赛,辩论队长杨晴晴四处都拉不到人,跑到男生宿舍一看,走廊尽头有个男生正坐着看书,一看封面,竟然是《无限的游戏》。杨晴晴一把拉起男生的手:“就你了。”
天知道孙建平那天只是在图书馆看见这本书,觉得书名有趣就带回来瞧瞧,其实他根本看不懂里面写的是什么。
但漂亮学姐的邀请是难以拒绝的,何况还在荷尔蒙爆发时期,孙建平头脑一热就答应了。
一到群体讨论环节,孙建平就懵了,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但他是有股牛劲的,越是不懂越是要搞清楚。于是他天天泡图书馆,四处寻找资料,有空就找学姐练习,结果,他们居然在比赛中拿了个团体第二名,孙建平还获得全场最佳辩手的称号。
这就不能不让杨晴晴刮目相看,这小子有股韧劲。
从那以后,杨晴晴有事没事就来找孙建平帮她修电脑,还利用个人影响力把他“提拔”成辩论队的副队长,两人在学校里出双入对,一时吸引许多人的眼光。
按理说,就这发展态势,当男女朋友是顺理成章的事,可孙建平却迟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他觉得自己和杨晴晴差距太大了。
有一天,杨晴晴告诉他,有个讨厌的学长一直追求她,她想拒绝人家,却因为单身被对方一直纠缠。所以想请孙建平冒充她的男朋友,好让对方知难而退。
孙建平一听,当即就答应了。于是每天课后都等在杨晴晴教室门口,两人一起吃饭,一起上自习,形影不离。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那个讨厌的学长不见踪影,而冒牌男友却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正牌男友。
一开始,杨晴晴的父母还抱着顺其自然的态度,大学嘛,谈谈恋爱很正常,毕业了就分手了。但毕业以后,杨晴晴要求孙建平留在上海时,两家父母才不得不开始重视这段关系。
孙建平的父母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但杨晴晴父母的态度却十分严厉,上海这么多青年才俊,以杨晴晴的条件,可选择的范围非常大,犯不着吊死在孙建平这棵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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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杨晴晴十分坚持,甚至为了孙建平不惜和父母硬杠。
所有这些让孙建平压力很大,但他是越有压力越往前冲的人,所以两个人扛住父母的压力又坚持了几年。
可惜爱情终究敌不过时间的侵蚀,几年的爱情长跑让两人都精疲力尽,程序猿996的工作让感情有了裂缝,父母的反对更是雪上加霜。当激情退去,只剩下一地鸡毛。
回想起这些,孙建平无奈地摇摇头,或许如今对双方来说是最好的结果。当初分手的时候,他对着她说,她会后悔的,现在想想,太幼稚了。
这个世界,谁又离不开谁呢?
3
天还没亮,若华就醒过来了。最近她都醒的很早。
她没有起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窗外有两只画眉鸟你一言我一语正说得热闹。她一动不动地听着这些鸟儿的歌声,空灵,悠扬,这是任何歌手都唱不出的声音。
她真希望时间就停滞在这一刻,这样就不用面对那些不得不面对的事,见不得不见的人。
今天就要去上班了,从今天起,她要独自面对这个社会,投入到生活的洪流中去。她既感到兴奋,又感到恐惧。
既然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梳洗,她在穿衣镜前一件一件地试衣服,慢慢消磨这黎明的时光。
她穿上正装,给自己画了个淡妆,看了看镜子里的影子,微微一笑,状态还好。
若华走出房门,女儿已经上学去了,婆婆和肖路正坐在客厅里等她。
肖路阴沉着一张脸:“你真的要撇下妈去上班?”
若华看了下时间:“我快来不及了。”
“你要是真想上班,也行,从这个月开始我就不给生活费了,毕竟妈还需要请护工。房贷一人出一半。”
“你不给生活费也行,以后我只管做孩子和我的饭。房贷要等房子过户到我名下,我才会出钱。”若华表面镇定,心里却十分慌乱。
她转过身准备出门,却发现怎么也找不到钥匙。
“我钥匙呢?”
没有人回答。
她回头看了他们一眼,便开门出去,狠狠地在身后摔上门。
她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好心情,没有必要,没有必要因为不相干的人和事影响自己的心情。
公交车来了,车上的人都挤在一起,像罐头里的沙丁鱼。她想像着自己也是沙丁鱼里的一条,车门一开,一部分沙丁鱼下来了,另一部分又拼命挤上去。
她在车厢里挤得汗流浃背,车子一会儿开一会儿停,她开始想吐。
好容易挨到下车,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吸到一股公交车的尾气。早上没吃早餐,这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走到车站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水,喝了一大口,这才觉得好些。
清晨的阳光把高楼的窗户反射得闪闪发光,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所有人都在为生活奔忙。这个城市像一个巨大的机器,所有的螺丝都卡得严丝合缝,运行得有条不紊。
若华整理了一下被挤皱的衣服,走进大厦。
走进公司,工位上坐满了人,每个人都打扮得体,正襟危坐,这不禁让她精神一振。
林锐看到她,便走了过来:“来了?”
若华微笑点点头。
“今天开始会有为期一个月的培训,我领你去教室。”
“好的。”
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一个方形教室门口,里面有两张大方桌,每张桌边各自围坐着几个人,林锐指着一个空位说:“你就坐这吧,等会儿有班主任老师来上课。”
“好。”
“那我先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若华好奇地环顾四周,在场的所有人都身着正装,有的人对她点头微笑,大多数人都在各自看手机。
这时一个长相奇特的男人走进来,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个人理着和岳云鹏一样的平头,下巴上留着一撮胡子,面色黝黑,眼神深邃,穿着马甲背心,内搭黑色衬衫,下着深色裤子,可以看出来是经过精心装扮的,但身材有些臃肿,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臀部异常宽大,比女人还要性感。
这样一个人立刻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大家禁不住齐刷刷地抬起头盯着他。
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注视,镇定自若地环视教室一圈,随后径直坐到若华身边,转头对她说了句:“嗨。”声音轻柔悦耳,和外表极为不符。
“你好。”若华笑着点点头。
他开始从包里一样一样地往外面掏东西,润唇膏,护手霜,笔记本,还有笔,每一样东西都十分精致。他拿出护手霜挤了一些涂在手上,然后问若华:“要不要来一点?”
若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便直接涂一点在她的手背上:“试试,好用的。”
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多么干燥粗糙,和他光滑莹润的手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
“谢谢。”若华尴尬地笑笑,便顺手把膏体抹匀,把手交叉放在腿上。
“我叫李严莛。”他开始自我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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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江若华。”
这时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理着平头的男人走进来,站在讲台上自我介绍他是带班的班主任,姓雷。
若华不禁哑然失笑,一个90后的男孩倒是要给她这个80后当老师。笑过之后又笑自己,这么多年与社会脱节,还不能接受一个比自己小的人当老师?
她环视了一下班级里的其他同学,教室里一共有12个人,有的比她年龄还大,一部分看起来和她差不多,还有一小部分和雷老师差不多大。男女各半。
雷老师让大家准备一下,随后每个人上台做2分钟的自我介绍。于是大家低下头开始在纸上面写写画画,若华只觉得十分滑稽。
阔别职场多年,她觉得这一切十分陌生,一个一个上台演讲也让她十分不自在。
随后,雷老师开始点名一个一个上台。第一个便是李严莛。
他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来,接过雷老师的话筒,便站在讲台开始自我介绍起来:“大家好,我是李严莛,出生于1988年,是个同志。”
一时间教室里一片哗然,若华也十分惊讶,初次见面,在公开场合这样直接宣告自己是同性恋的人,从未碰到过。
李严莛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对,我是个同志,就像你们喜欢异性一样正常。”
教室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若华回头看了看那些热烈鼓掌的人,每个人眼里都闪着真诚的光。
一瞬间,她觉得十分温暖。
“我之前八年时间是做建筑设计的,但这几年这个行业不太景气,所以我开始考虑其他出路。后来我遇到林锐主管,他向我讲述了保险行业的前景,还有大疆公司的实力,所以我就来了。”
“原来我们的主管都是林锐。”若华暗暗思忖。
“希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能和同学们有个愉快的学习过程。谢谢。”李严莛说完就下来了。
若华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他也看着他,两人相视一笑。
接下来,同学们一个一个接着上台讲话,若华是最后一个上台的。
她望向台下,只觉得一阵眩晕,所有人都直盯着她,这让她压力陡增,多年没有站在台上说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开场。
她清了清喉咙,缓缓开口道:“大家好,我是江若华。这个名字大家还熟悉吗?”
有人笑道:“我只知道梅若华,不知道江若华。”
若华一本正经地回答:“答对了,我和金庸笔下的梅若华同名。不过大家放心,我并不会九阴白骨爪。”
教室里一片笑声。
“来这里呢,是来取经的,请大家放心,不是为了九阴真经,而是赚钱的真经。”
她看到有些人微微颔首,便有了信心:“我来的时候,林锐主管问我有什么愿望,我说我的愿望很朴素,就是赚钱。他问我想赚多少钱,大家猜猜,我怎么回答的?”
“越多越好!”几个人笑着说。
“英雄所见略同啊!”若华也笑了起来,“林锐主管说,大疆公司有自信有能力帮我实现愿望,于是我就来了。”
“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就让我们见证奇迹吧!”
说完,教室里掌声响起,她把话筒交还给雷老师,走下讲台。
那一瞬间,她突然觉得又回到大学校园,又像当年那样自信满满掌控全场。她恍惚觉得,那个一度消失的江若华又回到她的身体里了。
结婚以后,她对自己的评价降到最低点。在肖路持续不断地打压、贬低下,她觉得自己糟糕透顶,婆婆不断挑事让她极其焦虑。
多年来,她养成时刻绷紧一根弦的习惯,以应对来自他们随时随地的攻击。
这个习惯让她付出巨大的代价,那就是她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她总是不断沉浸在被伤害被辜负的情绪里,她不断回想那些痛苦心碎的片段,她要想方设法逃避他们的指责和挑剔,她不断怨恨他们,却又无计可施。
以前那个乐观、开朗、幽默的江若华已经死了大半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充满怨气、愤恨、抑郁以及高度紧张的女人。
而今天这个小小的开场白竟然给予她巨大的信心和勇气,她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些人的善意,他们能理解她小小的幽默,并回馈以微笑和掌声,回到社会中感觉真好,在一个友善的团体中感觉真好。
她已经许多年不曾体验过这种温暖和善意,仿佛从一个黑暗的山洞穿越而来,站在温暖的阳光下。
就在这个瞬间,她完全接受这个团体。
“留下来,留在这里。”她对自己说。
若华回到座位,李严莛冲她竖起大拇指,她有些不好意思,但突然对他好感度飙升。
作完个人介绍,雷老师建议把现场的人分成两组,每组各自创作队名,队呼,以及队徽。
大家各自苦思,不断有新的名字蹦出来。有的提议叫天马行空队,天雷滚滚队,各种稀奇古怪的创意都被提出来。教室里是不是爆发出一阵笑声。
小主,
若华那阵子非常喜欢《如愿》这首歌,可惜,对于大多数成年人来说,生活总不能如你所愿。不知怎的,若华老是觉得“愿望”这个词,大概就是和画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按理说,人到中年要学着认命,但若华还是有一个愿望,那就是不认命。
“叫‘如你所愿’队吧。”若华笑着说。
李严莛当即拍起手来:“这个好。就用这个。”
4
一个月后,孙建平见到了陈宁。原来陈宁并不是王洋说的专业的游戏开发人员,而是做独立游戏的美术制作人。这一下子让孙建平懵了,原来都不是专业的啊。
这时,公司已经成立,木已成舟,除了向前,决没有回头的道理。孙建平打定主意一边学一边干,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王洋做完手术,休养一段时间,身体好一些了。他们租了一个小写字间,三个人就在这里开干。
工作室很小,只有10平米,一个小会议厅就是全部了,三人把电脑和桌椅搬进去,公司就算开张了。
当晚,几个人就在公司附近的烤肉店聚餐,庆祝公司开张。
陈宁个子不高,脸上有许多痘印,留着非主流长发。孙建平原先公司都是衣着亮丽的白领,所以他也尤为注意个人形象,像陈宁这样不修边幅的,他还是第一次接触,便好奇地问他:“为什么要留这么长的头发?”
陈宁满不在乎地回答:“懒得理发呗。”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孙建平惊为天人。
王洋身体还很虚弱,但因为这样的喜事还是坚持坐着轮椅来凑趣。
酒过三巡,陈宁一边喷着酒气一边说:“早就不想干了,丫的,整天在公司受气,没完没了地改,没完没了地加班,还有那个主管,老是和我过不去。在那干得郁闷死了。还是老王给力,有好事先想着我,一打电话,哥们就炒了他们,太解气了。”
孙建平笑了笑:“给人干活多少都有些事,正常。再说,我们开始创业,事情只多不少啊。大家想好了做什么吗?”
陈宁大吃一惊:“搞了半天,你们还没想好做什么啊?”
王洋笑道:“这不是群策群力嘛,大家一起出出主意。”
孙建平说道:“我们都不是专业搞游戏开发的,我之前自己做过一些简单的手游,要不,从这个先开始吧,一边学一边做。”
王洋说:“我看可以,先做,再改,一边做一边调整。等后面有经验了,再招人,饭是一口一口吃,路是一步一步走的。”
“话是不错,谁知道呢,搞不好我们运气好,撞上大运也说不定。”陈宁涨红着脸说,王洋身体不好,只象征性地喝点饮料,孙建平也是点到即止,只有他一杯接着一杯喝酒,只喝得红头胀脸。
酒足饭饱,众人回家。王洋父亲特意来接儿子,孙建平和陈宁一道走。
陈宁初次来上海,还没找落脚的地方,刚好孙建平多出来一个房间,便先让他住进来,彼此也有个照应,日后住在一起有什么想法也方便讨论。
两人一进门,陈宁连鞋都没脱,便把每个房间都走了一圈。从厨房出来,他笑着说:“都说上海的房子贵,租金也贵,你这房子一个月要不少钱吧?厨房都这么大,你赚了不少钱吧?”
孙建平一边拿出拖鞋,一边说:“把鞋子换上吧。买不起房子,勉强租得起。右边那间空的房间你先住着。”
陈宁讪讪地换上拖鞋,进房间里去了。
孙建平松了一口气,拿起拖把来拖地板,他有些洁癖,看不得人穿着鞋子把地板踩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