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扇门板间夹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
“加拉尔夫人不在。”男孩说。
格里安未见过这个小朋友。但当瘦小的男孩出现在门口,怯生生、慢吞吞地讲起话,格里安就知道他是谁了。
爱河香水店老板加拉尔夫人的外甥——
格雷诺耶。
“我也,会卖香水。”
格雷诺耶的声音很小,小到格里安得聚精会神听,才分辨得出他在讲话,而非无意义的嘟囔、浑浊的呼吸、又或是没憋住的屁。
“加拉尔夫人不在?”
“嗯。”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太小,格雷诺耶提高了音量,辅以头部上下用力甩动,表达想说的含义,跟个横放的拨浪鼓似的。
他面部缺少表情,显得点头这动作不情不愿,执拗万分。
“没关系,加拉尔夫人不在的话,请问您能给我介绍介绍香水吗?”
格里安收起雨伞,准备进去看看。
一直以来,他对格雷诺耶的印象都来自于克劳迪娅的描述。
这小孩是加拉尔夫人妹妹的孩子,刚出生就害死了母亲,先是进了福利院,后来被卖到制革厂,直到今年才由加拉尔夫人开始抚养。
现在十二岁左右,瘦得跟七八岁似的。
克劳迪娅以为他智力有问题。
眼神呆滞,鼻子似乎也不好用,闻起东西常常很用力。
主动问他事情,他回复得很随机,十句话有流局不回复。听力没问题,生性如此。据说他婴儿时就这样,不哭不闹,毫无生气,死婴般躺在任何地方。
瘦小,孤僻,冷漠,寡言,活脱脱一个“怪胎”。
可当真正见到这孩子,“小怪胎”从抽象符号变为实体,格里安产生了不同的想法。
这是一个充满生气的小孩。
比墙花的大部分人都要有生气。
如果灵魂有颜色,格雷诺耶的灵魂定绚烂多姿。
真是个怪想法,明明这孩子又矮又瘦、驼背、周身散发阴郁气息,眼神小贼一样躲闪,左手会突然抽搐,像只下水道的老鼠,与活力等词汇毫无关联。
“你看起来对香水很了解。”
格里安想跟格雷诺耶聊聊天,他对后者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任何人都不能对他人盖棺定论。
不管他自以为如何了解另一个人——更何况还是他人口述的——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甚至不为自身所知的一面。
格雷诺耶阴沉的外表下,完全可以藏着阳光。
“能帮我介绍介绍你们店里的香水吗?”他再次询问,“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格雷诺耶朝旁边挪了挪身子,没说话,侧身而立,给格里安留出了个能过人的路口。
一阵风吹来,交换出香水店内空气。
香味。
不一样的香味。
与格里安前两次来时闻过的香都不同。
不对劲。
他长吸一口气,再次对香气做了鉴定。
这真是“爱河”能有的气味吗?
加拉尔夫人调制香水的手艺普普通通,闻起来不错,激不起购买欲。
爱河香水店的香水,一多半都是她从城里买来的废弃配方,加以改良,用更廉价的相似香料进行替代后制造出的香水。
好听点叫改良,其实就是拙劣的模仿。
改良后的香味往往有些刺鼻,再加上加拉尔夫人没有管理香味的能力,把店铺搞得像座化工厂,体质弱的人闻两下都容易晕倒。
没办法,想在下城区盈利就得降价,降价就得压缩成本,成本一低,味道也就变得奇怪了。
真好闻啊……
难道是加拉尔夫人突然开了窍?
格里安寻思着,继续品味连升好几个档次的味道。
同样由多种香味混合而成,但层次分明,清晰均衡,毫不刺鼻。若美丽与纯洁能够被夺取、被占有、被禁锢,应该就是这种味道。
这香飘荡在狭小的香水店内,紧紧抓住每个进来的客人,给人种“只要我拥有了它就拥有了美丽与纯洁”的错觉。
这绝不是加拉尔夫人的手笔。
“请问,加拉尔夫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我不清楚。”
“她出门时没说吗?”
“太突然,没。”
“好吧,没关系的。”格里安悄然握住枪柄。
“我来过这儿两次,但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