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陪我去走走,消消食。”孙权推案而起,招呼道。
吴奋三口并作两口,将剩下的早餐吃完,嘴一抹,起身跟着孙权出了大营。
大营扎在南陵山下,分作水陆两个部分,水寨在江边的南陵滩,陆营则在南陵山北麓。与东侧壁立的巫山十二峰不同,南陵山是个缓坡,有曲折蜿蜒的小路可以直通山顶,神女的神祠就在山顶。南陵滩旁有一条大溪,从南陵山东侧的山谷中流出,汇入大江。溪水清流,两岸绿树杂生,怪石嶙峋,景色甚美。
孙权站在溪边的巨石上,看着潺潺溪水,沉默了良久。
“元兴,你信神明吗?”
吴奋摇摇头。“大王,陛下常说,天意缥缈难明,不可依赖……”
“如果没有天意,陛下如何能在数年间扫平群雄,君临天下?”
吴奋惊讶地看着孙权。孙权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语气中透出的气势却让他不敢轻易回答,尤其是涉及到陛下。他知道孙策、孙权看似和睦,其实一直不对付,即使是外戚,他也不敢轻易介入其间。这是出征之前,父亲吴景反复交待过的事。
孙权没有看吴景一眼,接着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想这件事,越想越觉得初平二年的那个秋天实在奇怪。之前的兄长和之后的兄长虽然相貌、声音无异,其他方面却判若两人,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有所不同。阿母和姊姊是妇人,叔弼、季佐那时还小,只有我看得最清楚。”
吴奋眉头紧皱,惊惧交集,额头细汗涔涔。孙权如此直白的怀疑陛下,让他不知该如何应答。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又觉得孙权说得有理,初平二年前后,孙策的变化太大了,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如果说没有天意,如何解释这件事?
况且南阳一战后,孙策是凤鸟转世、霸王重生的传言就出来了,孙策本人也没有明确反对。到现在为止,吴军的战旗都是浴火凤凰。孙策一直提倡重人事,却也没有明确反对神明,似乎也能说明一些问题。
难道说,孙策是在掩饰什么?就像夫子不言性命,不是不信,只是不提。
“我知道,你担心神女不可信。”孙权转头看看吴奋,见吴奋满头是汗,不禁撇了撇嘴。“我也不怎么信,不过这有什么关系呢?只要她能帮我击败曹操,攻入益州,就算她是骗子,我也不在乎。”
“行军作战,岂能依靠神女含混不清的预兆?”
“灵与不灵,三日内便可见分晓,你又何必着急?”孙权笑了两声,转身沿着山路缓缓地向前走。“陛下不是常说么,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吴奋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看来孙权并没有轻信神女,不过是稳定军心的权宜之计,也不排除孙权以此为由,召神女侍寢。
身为孙权亲近,他对孙权的寡人之疾再清楚不过。
——
两天后,娄发接到了家人的报平安信。他的家人虽然被蜀王下令监管,却没有死,也没受到虐待,只是失去了自由而已。
娄发喜极而泣。
第三天下午,忽然刮起了南风,而且风力很大,南陵山上的树木都被扯得呜呜作响,停泊在江滩里的战船也被风吹得摇摆不停,将缆绳扯得笔直,像是昂首嘶鸣,直欲狂奔的战马。
军中将士狂喜,虽然限于军令,不得随意走到,更不能大声喧哗,还是有不少人走了大帐、船舱,仰望湛蓝的天空。巫山刮大风很常见,但大风通常意味着大雨,这种只刮风却不下雨的情况并不多。
一时间,将士们纷纷议论,长沙王祭神取得了回应,神灵实现了承诺,刮风助阵。
孙权站在大帐外,仰头看着被风扯得猎猎作响的战旗,眉梢带着一丝喜色,脸上却看不到太多的异常。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羽衣的清冷神女,一个是穿着儒衫的淡泊士子。
司马吴奋匆匆赶来,看到孙权身边的年轻士子,有些惊讶。他一直在孙权左右,却不知道孙权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而且看起来和孙权很亲近。
“大王,起风了,要出击吗?”吴奋赶到孙权面前,躬身行礼,大声喊道。
孙权摇了摇头,招呼吴奋入帐。“元兴,孤向你介绍一个贤士。”孙权指指年轻士子。“这位是武陵临沅名士廖立,字公渊,刚刚来投。”
廖立看着吴奋,点了点头,却一句话也没说。吴奋本想与廖立见礼,见廖立如此无礼,心中不悦,也没有行礼,只是瞅了廖立一眼。
孙权咳嗽了一声:“公渊淡泊名利,不与俗人相接。孤到长沙后,闻说他的名声,就曾派人去请,他只是不肯。如今来投,只是为助我一臂之力,不为富贵,功成即当身退。元兴不可以常人待之。”
吴奋听了,挨不过孙权面子,很勉强的拱拱手,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容。
“原来是位隐士,那倒是失敬了。”
廖立皮笑肉不笑,一言不发。
吴奋也没兴趣和廖立说话,转向孙权。“大王,南风已起,要出战吗?”
孙权摇摇头。“曹操率主力进驻巫县,我军兵力不足,虽有神明相佑,也难大克。还是等一等再说吧。公渊,请你拟一份公文,向陛下说明这里的情况,请陛下定夺。”
廖立躬身施礼。“愿为大王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