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泪水滑落……死不瞑目。
而播州之主杨汉英,也被一箭命中胸口,同样死不瞑目。
我才十七啊,还来不及执掌播州大权啊,就要死了。
真的…好不甘心呐。
“你们…你们!”一个杨氏族老愤怒至极的指着陈羽,“你们竟然杀了播州之主!播州还有好几万大军!还有遍布各地的杨氏族人!你们就是把我们都杀了,播州也不会归顺逆贼!你以为就靠这点叛兵,就能在播州翻天么!”
乔布笑道:“我等不是好杀之人,田氏母子倒行逆施,辱骂大梁天子,罪在不赦,这才铲除他们。我等自知无法在播州久留,这就离开播州便是。你们大不了再选个主子。不过某要提醒你们,倘若尔等执意和大梁作对,大梁迟早会灭了播州。”
陈羽和乔布当然不能把他们都杀了。要是把他们都杀了,播州的权力中枢就没了,六七万大军,一百多万苗汉百姓就会失去控制,最后占便宜的只能是周边土司和元廷。
“你们好自为之!千万不要再和大梁作对!”
两人扔下一句话,就赶紧带着兵马连夜离开,散入群山之中。
他们离开没多久,大批播州兵马就赶到了山上救援。
可是太迟了。
播州军连夜追击陈羽等人,大肆搜索,却哪里还能搜的到?只能恨恨而归。
八大将门谋逆,勾结伪梁发动政变,杀害播国公母子的消息,数天之内就传遍播州,苗人汉人都被这个消息惊到了。
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大事啊!
可要说苗汉百姓对田氏母子心生同情,那就是扯淡了。
这几年,田氏母子为了享乐和讨好元廷,横征暴敛,赋税更重。尤其是这次,田氏母子响应元廷起兵镇压反元起义,更是加重了苗汉百姓的负担。
以至于苗人山寨中,头人税官一个月来收几次税。除了正式的粮税布税人头税之外,还有什么山猎捐,水渔捐,傩公捐,傩婆捐…乱七八糟一大堆,甚至民间嫁娶要收喜捐,死了人要收葬捐。
就问你服不服。
巧立名目,百般盘剥,敲骨吸髓。苗汉百姓一年辛苦所得,大部分都被拿走。
杨氏用这些钱养大量军队镇压反抗,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除此之外,苗汉百姓还要无偿服劳役。就连身家性命,也在杨氏掌握之中,任意处置。
无奴隶之名,有奴隶之实。
播州之主母子被杀,杨氏族人只能临时推出族老杨成宪暂时监摄播州大权,迅速稳定突然动荡的播州局势,一边商议推选新的播州之主。
可问题是,杨邦宪只有两个儿子,长子杨汉明,也是曾经的世子,本来最有资格继承播州宣慰使的位子。可杨汉明离开播州好几年了,下落不明,生死不知。
剩下能立的,只能是杨邦宪的几个侄子了。
正在这时,播州民间传言大起,说只有大公子有资格继位。大公子虽然不知道在哪,可说不定听到消息会赶回播州。
大公子既然有可能回来,那这么仓促就立杨邦宪的侄子,就不太合适了。
这些言论,由不得杨氏族人不重视。
于是杨氏族人就宣布,一月之内大公子还不回,就只能在杨邦宪的一个侄子中挑选一位,继承播国公的位置。
…………
又是一个迷离的夜晚,娄山关下一个山寨吊脚楼中,杨汉明在呆呆枯坐油灯下,目中露出难以掩饰的伤感。
宗昼,乔布,陈羽等人正坐在对面,也都默然无语。
忽然,乔布站起来,对杨汉明深深长揖道:“县马,下令射杀杨汉英,是属下的主意。不是属下敢自作主张,而是倘若县马之弟不死,隐患太大,不利于县马掌握播州大权啊。不过,杨汉英终究是县马之弟。属下杀了他,还请县马责罚。”
乔布本来答应不杀杨汉英的,可只是口头答应,他不可能因为杨汉明心软,就放杨汉英一条生路。
那太危险了。
杨汉明幽幽一叹,“此事并不怪你。吾弟之死,只能怪他命数了。说起来,吾与汉英虽是兄弟,却并无兄弟之情。”
杨汉英当年在田氏唆使下,一直和他争夺世子之位,虽然小小年纪,却没少背后暗算自己,两人当真没有兄弟情分。
但杨汉英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血浓于水。这个唯一的弟弟被杀,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罢了。乔布,此事你也不必挂在心上,都是为了大事,为了大唐。这其中轻重,吾还是分的清。”杨汉明苦笑着说道。
就算责怪乔布又如何呢?人已经死了。何况乔布做的其实并没有错。
“谢县马宽恕!属下惭愧…”
乔布再次行礼道。
他说惭愧,至于心里到底是不是惭愧,就不得而知了。
杨汉明不再想杨汉英的事,振作精神说道:“舆论起来了,日子也差不多了。按照计划办吧。”
“诺!”众人都露出笑容。
县马,终于可以露面了!
几人正要商量,忽然楼梯上响起“叮叮叮…”的银铃之声,紧接着一个女子略显生涩的汉话传来:“郎君,离离可以进来么?”
银铃声悦耳,女子的声音更悦耳。
杨汉明知道是寨主头人的女儿离离,她应该是来送夜宵的。
“进来吧。”杨汉明说道。
门帘一开,一个戴着银饰的女子,就小猫一样从夜色中走入阁楼,她光着雪白的霜足,身上银铃轻响,眉眼弯弯,笑容犹如月光。
“郎君。”离离带着青草的气息进来,很恭敬的行了个礼,半蹲下来,“郎君想也饿了。这是糯米酒,这是糍粑……”
她放下食盒,取出一盘盘食物,“还有油炸竹虫。”油炸竹虫可是苗家招待贵客的佳肴。
杨汉明笑道:“替我谢过你阿爸。”
离离含笑退出,再次融入夜色中,留下一阵清脆的银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