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杨澜先生。”
杨澜,淮阴书院的院长,同时也是眼前这位青年在棋艺上的启蒙恩师,道号清漾。
看着一手握屎的邋遢青年,杨澜压住嘴角的笑意,强装淡泊道:“景略,先去沐浴剃须,一会儿来演武堂找我。”
“是。”
半晌之后,抬袖检查自己身上还有没有臭味的苏景略漫不经心地向书院侧院走去,这一路手上未曾停歇,始终在推演放在那盘棋。直到一束阴影遮蔽了视线,蓦然抬首,入眼便是那龙飞凤舞的“演武堂”三个大字。
可惜,短短三个字,有两个写错了。
不知是顺势而为还是无心之举,“演”字那一短竖出了头,“武”字的止又着实大了些。虽然整体上依旧称得上一副好字,但总是经不住细细打量的。
苏景略见了很多年了,只是抬头瞥了一眼便推门而入,轻车熟路地坐在了堂侧的一张空几前。杨澜此时已经摆好了一盘棋局,黑白均势,由他执黑,苏景略执白,两人在对弈中开始了交谈。
“鸿蒙棋力最盛者,你可知是哪位圣手?”
“知道,云游生嘛!名字没人晓得,外号倒是传得鸿蒙尽知,前不久还不是搞出了一些不小的动静嘛。”
“若让你与之博弈,你能坚持到第几手?”
“不好说,不过我不认为我会输。”
“哦?从何说起?”
“打不过就掀棋盘嘛,拿着盘儿哐哐往他脑门上砸几下,我就不信他不死。到最后赢的人不还是我?”
“……他是仙人,和山水书院院首在伯仲之间。”
“十三境巅峰?”
“嗯。”
“那当我没说。”
此时败局已定,白子已毫无胜算,只是负隅顽抗。苏景略悻悻收手,收拾干净棋盘后,两人换子,再博一局。此时苏景略问道:“先生叫我来,就是为了这些流言蜚语?”
“自然不是。九天宫收徒大典一事,你可有耳闻?”
“鸿蒙都传遍了,我又不是聋子。怎么说?你想让我去?”
“是。”
苏景略手一颤,拈在两指间的棋子滚落,再也找不着踪迹。苏景略看着古井不波的杨澜,也没心思下棋了,正襟危坐,问道:“为何?同为六宗,可是山水不如九天?”
“非也。”杨澜摇摇头,修长的手指点在苏景略的胸口,淡然道:“你有成仙之资,却惨遭天妒,注定早夭,如今你已将近而立。前不久我帮你又占了一卦,命中有变,变在九天。”
苏景略垂首沉吟之时,杨澜指尖一抬,一旁飞来一个茶盏一双银筷。他夹起几片茶叶细细咀嚼,任由苦涩塞满咽喉,却始终一言不发。
“先生希望我去吗?”
“你是我的弟子,我不希望你死。”
苏景略了然,展颜轻笑。第二盘棋不过中局,他却突然投子认输,只说是要回家向父母交代一二,便躬身告退,只留杨澜一人嚼茶品香。
“舍不得啊?”一白衫老人信步而来,坐在了杨澜前,自顾自地沏上一壶茶,笑道:“担心自己这徒弟就这么跑了?不给你养老?”
“祭酒说笑了。”杨澜苦笑道:“淮阴书院少了个混世魔王,少了个喜欢砸人的棋圣,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只是……”
“此去何时见也?襟袖上、空惹啼痕……”老人抬眉,脚下隐有大道显化,似有战场喧嚣扑面,那削瘦的身躯仿佛在一瞬间变得魁梧起来,犹如一位百战不败意气冲天的将军,而非垂垂老矣的朽木。
“我兵道式微,千百年再无仙人登顶。自兵圣六哲之后,世间也再无兵家大能降世。老朽自知顽劣,只是侥幸拜入六哲司马先师门下才能有今日成就。景略,是我兵道最后的希望了……”
杨澜皱起眉头,紧握手中茶盏,条条裂缝乍现,“可是道有兴衰,天之常理。我们真的要把这么大的压力放在一个不过二十几岁的孩子身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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