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公共接口(90%)

在卢赫从曼尼身边走过的时候,后者一直盯着他看。

那是一双典型的幼年生物才会拥有的漆黑的眼睛,在眼圈周围皱褶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忧郁。

“你想要找什么动物?”本问。

“猬亚目。就是长得像刺猬的那种东西。”

“你很幸运,我这里有刺猬。活物两只,一公一母,而且是白化的,像洁白的天使。”

本边说边拉开门,扑面而来的是泥土的气息。

卢赫快步走进去,贪婪地呼吸着不算太清新的空气,至少这里不臭了。

空旷的大厅中摆满了大型置物架,架子上整齐地放置着敞口玻璃箱,箱子有大有小,有几十厘米见方的,也有几米见方的,里面或多或少都填上了泥土,其上统一悬着陶瓷灯。

本引着卢赫走到其中一架旁,指了指其中一个玻璃箱,“就在这里了,它们正在睡觉。”

本说完,手伸进箱中,轻柔地拨开表层的泥土,然后继续向下,半只胳膊都埋了进去。不一会儿,一只雪白的刺猬被掏出。

“它叫索尼克。”

索尼克悬在半空的腿开始踢踏,但背后的尖刺并没有立起来。显然,它感到安全。

卢赫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小动物专用口试子,“本,我需要你帮我个忙,让它张嘴。”

“这很容易。”本说着把索尼克塞到卢赫怀里,然后转头离开了,像是要去取什么东西。

索尼克安然地躺在卢赫臂弯里,把四肢重新缩回刺下,软软地睡着。半硬不软的刺扎在皮肤上,让他感到痒痒。

不一会儿,本便回来了,手里捏着一只不断蠕动和翻滚的蚯蚓,凑到索尼克的鼻子跟前。

粉红色的湿润鼻头开始不断抽动,粉嫩的前爪缓缓伸出,眼皮睁开,显露出红宝石般明亮的眼睛。

它使劲把最往蚯蚓旁凑,伸出舌头舔舐了一下,然后开始在嘴里分泌唾液气泡,像是某种神秘的仪式。

这也许是最轻松的一次采集了,卢赫把试子浅浅探入它的嘴里,便收获了足够的样本。

本把索尼克放回了玻璃箱中,后者抱着蚯蚓吃得很开心。

试子被折断在盛着缓冲液的离心管中。卢赫把管子紧紧密封,给本看手机里的图鉴,“还有其它的吗?最好长得怪异一点,或者生活习性怪异一点,不是常见的那种。”

本看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张说,“这是裸鼹鼠吧,我认得它们,我这里有15只,1母14公。”

他一引着卢赫走,一边兴奋地解说道:

“这可是一些怪异的小家伙,十足的怪异。

它们常年生活在地底洞穴中,早已失去了视力。

既然互相看不见长相,那么也就失去了相关的择偶压力。所以它们长得非常丑,非常。。。恶心。

它们是真社会性动物,与蚂蚁和蜜蜂完全一样,在族群群里分工明确、等级森严。

通常统一由一个身材巨硕、肥腻流油,但却总能叫别鼠生死相许的王后鼠统领。除了几只专职交配繁殖的精干雄鼠外,族群内剩余所有鼠辈,均为工鼠。

至于工鼠,可以算是。。。用你们的话来说,叫做劳模,007的那种。

因长期嗅闻鼠王后的尿液味道,工鼠被其中的激素抑制住欲望,彻底丧失了生殖能力。它们只会认真负责地采集食物、挖掘隧道和扩建洞穴,以及在天气寒冷时成为鼠王后的暖宝宝。

真社会性动物在哺乳动物中是格外稀少的,目前只发现了两种,另外一种是达马拉兰鼹鼠,它们是亲戚。”

来到一个三米见方的大玻璃箱前,本戴上了厚厚的皮手套,伸入一个隐秘的洞穴喜喜摸索,嘴里依然喋喋不休:

“你要找怪异的生物,那可非它们莫属。它们从头到脚都很怪,不光是长相和习性。

你知道佩托悖论?指在物种水平上,癌症的发生率与生物体中的细胞数量无关。流行病学家理查德·佩托首先观察到了这种现象,比如尽管鲸鱼的细胞数量多于人类,但人类的癌症发病率却远远高于鲸。

其实,不同物种间单个细胞致癌率不同的原因可能是由于进化。

随着生物体的体形变大、寿命变长,生物体也进化出了更强大的癌症抑制能力。像大象、蓝鲸等大型生物,相比于中小体型的生物,具有更强的抵抗癌症的能力。

而裸鼹鼠却是一个意外。

它们的体型和小鼠相当,体重只有几十克,但寿命确实小鼠的10倍。很轻松就能活到20岁。

不光长寿,它们还不衰老。岁月会在每个人的身上都留下的痕迹,随着年龄增长,我们的皮肤会慢慢失去光泽和弹性,体力和精力会下降,脂肪逐渐堆积,全身各个器官和组织的机能也会渐渐衰退。但它们不会。

裸鼹鼠在6个月左右就能达到性成熟,之后,直到它们死去,都看不到明显衰老的痕迹。它们的代谢和生育力一直保持旺盛,骨骼依然致密,血管依然富有弹性。它们很少患上伴随衰老而来的疾病,比如癌症和心血管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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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它们不会衰老也不会得病,那么最终是因为什么而死的呢?”卢赫问。

本没有停止摸索,“它们并不是没有在衰老,只是这种衰老很难用肉眼察觉到。从外表你很难分辨它们的年龄,但从基因上很容易。

它们的寿命和CpG位点的甲基化水平关联十分密切,甲基化水平越高,就意味着它们离死亡越近。已经有学者建立了表观遗传时钟,用甲基化水平来预测它们的真实寿命。

死神并没有放过它们,只是把岁月的痕迹隐秘地埋在了它们的基因上。”

本把手从洞里缓缓拿出,厚实的手套上吊着一个浑身粉红色的小东西,它浑身皱巴巴的,没有毛,粉红色的皮肤薄薄的看起来很脆弱,两根黄色的门牙死死咬着手套。

“看!这是一只工鼠,在勇敢地和我搏斗,誓死保卫它的女王呢!”本赞赏地说。

卢赫注视着这个奋力踢腾的丑家伙,捏试子的手僵硬地上前靠近。

这确实是他所见过的最丑的哺乳动物,没有之一。如果去掉头和四肢,说它是一只巨大的蠕虫,他都会相信。

即将离开这座残破的诺亚方舟时,本显得格外忧郁,“卢,虽然不知道你们在研究是否顺利,但是我不希望我和我的曼尼在未来都死得像渡渡鸟一样,答应我好吗?”

返回110号掩体的路上,卢赫脑海中反复盘旋着本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