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下)

冥河不知何时,水势汹涌起来,那些因为配合婚礼放置在冥河之上的简塔明灯,在汹涌的水流激起的浪花中一瞬明一瞬暗,摇摇欲坠与先前的宁静形成强烈的反差,似乎也在预示着连接着的两头即将经历一场劫难。但是冥河之水,却无法预示出这些劫难背后牵扯到的人或是往事前尘。

耿青穆那方正在带着疑问缠斗的同时,紧跟着妘琝朝大荒而来的霁欢、音楠和陌桑,也正迎着冥河的冷风,那些瞬时明暗的灯火,将每个人的面色照出丝丝凝重。

眼看着即将到达芽岛之上,前方却突然立出一柄长剑,挡住了三人的路,逼的三人退到岸边的浅滩之上。霁欢最先警觉,也或者是长期以来警觉习惯了,连陌桑都被霁欢突然冲出去的风声给震了一震,这哪里还有当年少女的模样?

长剑被一袭黑袍神君拾起,那容貌霁欢不认得,但陌桑却是认得,拦住他们的正是被天帝派下来同查祸事的商炏,而跟着商炏的还有当日在末址之境说是要出末址游历的炎胥萝。

商炏果真如传闻之中,面容上无丝毫笑意,站在三人跟前,衬托的一向冰冷的冥河水也似乎有了一些温度。他眼睛直直盯着霁欢,语气却是在同陌桑道:“多年未见神君,没想到在此处还有幸打了照面。想必神君也知我此行目的,凡界大祸,神君想必也有所耳闻。”说完,又转身朝音楠道:“这一位,想来就是如今末址之境的新君音楠?”

音楠冷笑无声,侧身站到了霁欢的前面:“正是本君。大殿下如果说是凡界大祸,正好本君也好奇此事,才往大荒来一看究竟。”

商炏嘴角牵了一牵道:“既然是凡界的祸事,自然也好歹同陌桑神君一样,从凡间查起,为何音楠君上直接可知祸起大荒?哦……对了,当年一战,未能睹一睹末址之境的战时风采实为遗憾。”

剑拔弩张之下,一路随着而来的炎胥萝倒吸了几口凉气。不过,即使触及逆鳞,音楠倒还拿得住。

商炏盯着霁欢的目光与霁欢的目光对上,令商炏奇怪的是,眼前这位散发出的灵气感情澄澈竟然不是恶灵,但不是恶灵也无法说明什么。而他心里更是清楚,当年九重天与末址之境的恩怨,沉寂了万年,此时自然也同末址的苏醒一道苏醒,不过为四海六界苍生计,此时不便再陡生干戈,遂又朝音楠拱手道:“音楠君上还不知道?凡界之祸正是由你身边这位女子一手造就。我受天帝命令查探此事,如今既然已经查到造祸之人,还请两位将这姑娘交给我,以便我向天帝复命,当然,更是给那些突生祸事的凡世生灵一个交待。”

一句话,将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霁欢听此,将这句话掰开揉碎了仍然感觉嚼不动,音楠眉头紧了紧看了霁欢一眼,又握住了她的手。倒是炎胥萝十分淡定。

陌桑知道,其实在予绎被明令撤下太子位之前,这一位大殿下一直不受天帝重用,也不甚被帝后喜爱,实在是因为其太过刚直,少年时期少了许多少年人的活泼天真,青年时期少了许多作为神仙的应该有的泰然和意趣。这个时候,话直接挑明说要带走霁欢,而看音楠的样子势必使不会放人的。他此时,偏帮谁都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能居中调停。幸而此时,还有个炎胥萝在,他可以先转一转话题,将剑拔弩张的气氛稍作缓和。

陌桑看着在远处的炎胥萝问道:“姑娘是?此时跟着大殿下同来,许是也有什么事情?”

陌桑一问,音楠才想起,炎胥萝此时出现在这里着实奇怪,身子虽未动,目光却扫过去。听炎胥萝向他和陌桑行了个礼回道:“小女炎胥萝,回君上、神君,我虽是在此处,却并不是与大殿下一同前来。”

原来,炎胥萝当日离开末址之境之后,便按照心中最开始盘划的那般,先后去了好几处凡世修炼,也历了几场劫,修为长了一长。去年,在一处如今也是遭了灭顶之灾的凡世里头,发现了这灭顶之灾起来的尤其奇怪,因为家学教养,此时虽是作为末址之境的神仙,但仍然有些担当和责任,便隐了身份,与当地的一名地仙一道寻究原因,一路查探,却在无意之中寻到这灾祸而起的因由乃是一奇怪之人。顺着这人的足迹,炎胥萝小心翼翼跟到了良渚之国。

前不久,炎胥萝因一时间又失去了所寻之人的踪迹,便在良渚之国一处仙山上采集灵气。月华满轮之夜,她在仙山之上,无意之间看到有人,竟然用术法追踪末址之境的情形,空中化出的云雾之镜,里头正是音楠、耿青穆和霁欢三人刚到大荒之时的情景。那人观察良久,不知道在思考什么,自然就没有注意到炎胥萝。炎胥萝知道,有人在窥视末址之境及末址君上,定不是打算作为友人来拜访。在其收了术法的时候,她发现这人竟然是她跟丢了的那一位。不过短短几日不见,已经看得出她的修为更进了一步,她更是十分清楚,自己要是贸然同这人斗上一斗,自然只能是送命的结局,因此一直等在暗处,藏了气息和身形,希望多看出些究竟。

这样在暗地里一看没看出其他什么究竟,倒是看见了此人容貌,一双清冽脸庞上一双神飞圆眼,正是末址之境视为恩人的霁欢。但是,这人刚才不才通过镜像看了,霁欢此时应该与音楠在一处,那这个与霁欢长着一模一样脸的人,又是谁?

此后,炎胥萝正同无头苍蝇一样,不知道去往何处时,正巧遇到了予绎和商炏,那个时候炎胥萝在良渚之国的酒楼之中扮着弹琴的琴师,这两位九重天上的殿下言谈之中透露出也在追查这件事情,便偷偷跟在了他们之后。不多时,予绎与商炏分别,似乎是回了九重天,她便跟着商炏一路,于是形成了现在这种局面。

一直未发一言的霁欢,其实是在认真思索,她是不是什么时候梦游,出去了一遭?而自己竟然还不晓得?那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