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琅解释了一番,这一对角,乃是化土生金,罗朝戊土元灵麒麟一生精华所在。
仙人来此,掰断了麒麟两角,而后把麒麟封在罗朝西南深山。一方土地灵性自此变迁。
罗朝自此开始了人吃人的习性。过往罪人尽数贬成了奴户,供贵人宰杀取肉。人吃人这事儿,杨暮客除了在西岐国那里见了一回,再不曾亲眼见过。
人有性命,万物亦有性命。正阳罗朝性情败坏,其命却仍是人道之命。革了罗朝国神之命,其性定然不存。庸合法统之性,是歪的。更不必说其命。
杨暮客看着那角上的断茬。只是一瞬,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这一路存疑之事终于拨云见日。
敖麓要辞去水师神之位,卫冬郡西湖的水魅亦是想离开。
舍了香火供奉又能有什么好处?
因为怕被追责啊。
人人皆有罪,香火有罪,土地有罪,即便是灵韵都是有罪的。
杨暮客接过了那一对麒麟角,轻声问阅琅,“这正阳罗朝究竟做了什么孽?要受这样的惩罚?这一国之人,都要受此苦难。”
阅琅不解,“祖师何有此问?”
杨暮客嗤笑一声,“这罗朝奴户的规矩,贫道一路走来,都不曾听过。即便是读史,中州数十万年,政局几番变迁,人相食,约是从十几万年前就遭禁。庸合法统编了一个奴户的由头,开历史倒车。若阴司管不得,贫道信了。可你是国神,你却乐见其成。你告诉我,这不是惩罚,这是什么?你们把罗朝变成一个无道之地,又能有什么好处?打算再退一步,让这中州西北极地,变成茹毛饮血的荒蛮之地么?”
阅琅端坐,“祖师言说惩罚,此话过激了。这等小事儿,还算不上惩罚。亦或者说,这是一个警告。而罗朝罗氏血脉子嗣,终于有人明白这个警告是何意。当今太子,意欲罗朝国体效仿中州各国,变法变治。”
杨暮客瞥他一眼,“所以说,为什么?”
“因为地处偏远,妖与人混杂,正阳法统之下,已经有四百岁而不亡之人。祖师,若如此下去,这罗朝,非是人国。要灭族的。”
杨暮客再次嗤笑一声,原来故事的原因早就写在了开头。初入罗朝之时,那水魅早就说了她为何难过,欲要逃出藩篱。那水魅还是水师神的时候,就勾引凡人男子,春宵一梦。若不意中奖,诞下子嗣,这子嗣算人还是算妖?更不要说还有一个确确实实存在的例子,那便是敖麓。她被龙王弄到罗朝来做神官,不正是她在罗朝并非异类么。
他再次问阅琅,“麒麟乃是功德祥瑞,怎会容此无道之事肆无忌惮?”
阅琅左右看看,叹息道,“正因麒麟在意功德,性情软糯。昔年遭罗氏之人与当年的神教欺瞒。引了一个妖女入宫,诞下嫡子。妖精血脉得承大统。引天官来此,禀告仙界,遂有后面我捕风居重整人道气运功德之事。”
杨暮客感怀,“这麒麟被囚不冤。贫道来此路上遇见一个妖族血脉之人在中州与西州交界之地走镖讨生活。这些人想来也是当年罗朝驱逐出去的。而那些江上的女子,也是因为不准生育才开始做皮肉生意。至于这些奴户,想来都是有妖族血脉。你这些年当国神,可处置干净了?当今太子要改治,是否到了时候?”
阅琅面露惭愧之色,“小神不敢大肆抓捕妖人,酿流浆,炼丹丸。也只是应付任务。毕竟伤天和有恶孽反噬。自不敢说治理干净。”
杨暮客琢磨了下,“龙性淫,是否也与骨江有关?”
“祖师明鉴。”
杨暮客正襟危坐,“贫道来此之前,曾经见过企仝真人一面。真人言说,骨江封锁将开,来日龙魂影响是否犹在?”
阅琅其实心中也有疑问,不敢确信定然无恙,只能硬着头皮说,“天地变化,想来与当初不同。毕竟企仝真人合道蜕凡,以功德合天道,小神弗如真人。”
杨暮客知晓秘辛后心情畅快,又拿起一个灵果丢进嘴里,“所以这吃人的毛病能不能改?”
阅琅叹息一声,“没了奴户,自然不可再食人。如此作答,祖师是否满意?”
杨暮客大马金刀地岔开腿,胳膊架在膝盖上,盯着国神哼了声,“知晓贫道为何如此在意么?”
阅琅摇头。
杨暮客歪着头咬牙切齿地说,“贫道一路忍着吃人的念头,而这罗朝只是编了个由头就能吃。凭什么?老子这大鬼过得怎比那些士人还惨?凭什么他们就可以不在乎功德,不在乎劫难?呵!根子都在你这儿。你不给贫道交代,贫道自是要闹腾一番,你遭得住么?”
阅琅讪讪笑道,“小神自是遭不住。小神来日便不再差使游神帮忙处置奴户宰杀。待那些士人吃出几个妖人出来,他们便要自食恶果。天降杀机,这功德小神与祖师共享。”
“行吧。功德不功德,贫道不在意。重要的是你有整治这世道的心。吃人的毛病改过来,贫道的心病也就没有了。咱们各自安好。明日还要启程帮你们办事儿,贫道这就回去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