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这罪人攀爬的时候,在他的下方,无数的罪人也开始抓住这根救命的蛛丝,想要攀爬上去。
本就纤细的蛛丝承受一人之重,已然是摇摇欲坠,何况地狱中有数不清的罪人,都心心念念要逃出生天。
这罪人急了,她喊道。
这是我的蛛丝!不是你们的蛛丝!松手!都给我松手!
在极乐世界看着这一切的佛陀,认为这罪人没有慈悲之心,于是就收回了蛛丝,让这罪人再度落入地狱之中。
津多殿,您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义银不动声色道。
“织田殿下刻意对我说起这个故事,自然是请你多多指教。”
织田信长笑眯眯看向义银,说道。
“真是傲慢呀。”
“傲慢?”
织田信长的目光渐渐冰冷,转头看向比叡山方向。
“津多殿,这世界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给绝望的人一丝希望,再将这丝希望剥夺。
佛陀无意间的一瞥,随手的一根蛛丝,因为罪人的一句话不合心意,便可以收回。
但那罪人说错了吗?
没有,那确是属于他的蛛丝,他甚至没有去攻击意图攀爬的罪人,只是用言语阻止,何罪之有?
可佛陀却能因此判断一个人的善,一个人的恶,予取予夺,随心所欲。这不是傲慢,那是什么?
那个罪人失去蛛丝,重回地狱的那一刻,您说,他该有多绝望?”
义银沉默不语。
织田信长看似在说佛陀,其实是在讽刺比叡山上那些傲慢的高阶尼官。
这故事听起来是劝诫信徒,批判利己之心,引导利他之心,但仔细想想,又是另一番回味无穷。
佛陀高高在上,用一份蛛丝鉴定罪人的品行,心安理得将他再度抛入地狱,这是何其残忍的行为。
就像是询问何不食肉糜的晋惠帝一样,天真又可怕。
不论是在极乐净土的佛陀,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都严重脱离了群众,看不见底层的苦难,她们真以为快递员跑单第一有金头盔戴。
虽然长得像普通人,但她们与普通人其实已经不算是一个物种。
织田信长的故事来自山科胜成,那是南蛮教培养出来的教团骑士,精英中的精英。
她选的故事,自然是来源于佛教经典,堪比杀人诛心。果然,最了解你的,永远是你的敌人。
有这样的人陪伴织田信长左右,织田信长如果还能对佛教诸势力有好感,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义银对这个故事很有感触很有悸动,但他却不能和织田信长站在一起批判那些高高在上的尼官们。
因为,寺院真的很有钱,北陆道商路的大量投资,都来自于替寺院管理财富的那些土仓。
义银需要尼姑的钱,需要发展北陆道商路。即便知道尼姑是蛀虫,是水蛭,那又怎么样?
尼姑可是岛国上最有钱的那群人,与穷兵黩武的武家完全不一样,她们很懂得钱生钱的道理。
谈理想谈信仰,怎么吸引寺院的土仓资金?招商引资的时候,就不能谈主义,只能谈利滚利。
不是义银想捧着那些尼姑,只是她们实在太有钱了,他总不能因为织田信长的几句话就上头,去得罪自己的金主吧?
他又不像织田信长,满脑子都是你的就是我的,全特么抢过来。
义银沉默半晌,昧着良心吐出一句。
“世间万苦人最苦,犹不悔九死落尘埃。
既然是罪人,那就应该在地狱中好好改造,改造好了再出来重新做人。不要想着走捷径,努力不会被辜负,付出终有回报。”
说完之后,义银又觉得舌根苦涩,言不由衷,忍不住补充一句。
“世间皆苦,唯有自渡,求神拜佛都是妄想。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佛陀,只能依靠自己,解救自己。”
织田信长看了眼义银,见他句句言不由衷,忍不住噗嗤一笑。
“津多殿说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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