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佰八十七回 前夜之死谏

郭长达陪着叔父在桌前打坐,可心中却难以宁静,一想起明日自己要亲口朝着天下英雄,坦诚自己常年宿娼嫖妓,及至害死亲父之场景,此后自己再无颜站立人前,竟骇出一身汗来。此时他睁开眼睛,瞧着叔父已然入定,正是莲花门修行之法中,内息运转小周天之际。

他恶向胆边生,打了个呵欠,假装起身取水,端起水碗来喝了两口,然后将水碗放置桌上,故意弄出些水洒的声响,继而猛地朝着叔父耳畔天冲穴分击一掌。天冲二穴,正是郭腾的练门所在。

郭腾此刻也知郭长达在喝水,但他万万料不到自己的侄儿竟丧心如斯,受击之下,立时内息阻滞,浑身僵住,一时再难动弹。

郭长达随便收拾了一些细软,抄起包袱,伏地跪倒叩头,轻声道:“叔父!我亦不想要您老的性命。此番击中您天冲练门,只不过旬月之间,您再难运功。事后年余,自会逐渐复原。侄儿我实在无法直面天下英雄,而自揭己短。您老保重!”言毕出门而去。

武当年轻的掌门张静修听闻郭腾所叙,慨叹道:“郭长达也就比我大上几岁,一步之错,导致接连酿祸。但他其实并未弑父害长之心,只碍于自己名声情面。倒并无为恶之初心。郭二掌门内力浑厚,虽在郭长达掌击之下,气息凝滞,但假以时日,要不了多久,便可复原。”

郭腾仰天长叹,垂泪道:“适才郭长达本只欲令我无法动弹,他自知寻常穴位难以制我,竟击在我练门所在。他并无取我性命之意,故此仅用了一两成的功力。但我彼时盛怒之下,竟不顾自身练门被封,欲冲破被封之穴,强令气息运转,想起身将他制服。内息窜乱之下,我心神难定,早已反噬心脉。此刻我护体内力还未完全散去,才能勉强支撑至今。之后,即便再复原,恐怕也功力大减,再不能如往昔之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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陡然间,郭腾双目圆睁,扫视三位教主道:“故此我郭腾才有今日之请托!郭长达虽有犯上之为,但他终无害命之初心,年轻之辈,行为不矩,我做父辈的也有教导不力之处。我仅有一女,我兄仅有郭长达一子。若今日之事,传扬出去,郭长达唯有自裁以谢世,何来面目苟活于人间?我郭家自祖父郭沆追随陈抟祖师至今,在当今天下,也有些名头儿。我断不能辱没了祖上积下的声誉。我郭家现今只存郭长达一根独苗儿,我也不能坐视家门绝后。可我更不能辜负先辈创立莲花门之苦心,坐视莲花门一盘散沙,所作所为日益恶劣。可我更不能令莲花正宗的基业莲花观,受到莲花门恶行的牵累,而令官家一炬焚之,使门户根绝!而我如今功力已失,区区残躯,如何令我此来风云会之筹划付诸实施?惟有寄托于诸位教主!武当少林,自来便是武林领袖,喃喃大师又是当今江湖德高望重之人。我与三位教主,并无深交。三位教主即便不为了我郭腾,但念在江湖本是一脉的份儿上,诸位出家之人自有慈悲之心,也当替万余莲花门弟子之性命考虑。使我之所愿得偿,不令莲花门为奸人所误,为祸大宋,令生灵遭罪。如此,我祖孙三代之心血,方不致枉费!”

郭腾说话之际,神情恳请,语气激昂。

何为大侠?救一善之性命,惩一恶之罪行,四方颂之以侠名。而郭腾其人,并不常行走江湖,武林之中只知其兄弟二人武功绝伦,却鲜有人知郭腾有何善举侠名。可郭腾时时刻刻,事事处处,都在为整个莲花门底层的苦难弟子考虑,都在为家族门人斟酌,都在护大宋子民周全。如非到了不得已之时,他也不会讲自己苦心说出,而是以此为己命,奋力施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