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吟秋将襁褓中的弟弟抱给我时,眼神中没有一丝留恋。
我怔怔地看着这个女子走入铁甲军中,这才发现战阵中有一人正向她招手。
那是一名身着北方异族服饰的行者!
我的心仿佛被深深插了一刀,直到小吟秋随着眼前所有的铁甲消失不见,才意识到一切皆是一场顺水推舟的阴谋。
我是个懦弱的罪人。
我背负的罪,不仅仅是月啸术的贪婪,不仅仅是长生术的牺牲,更是孙家一族连同烈家正室四千三百八十二条性命。
我想自戕,可我连自戕的勇气都没有。
我坐在尸山血海中整整三天,直到我的发妻寻到我,给我以一丝丝宽慰。
寒鸣岭,既是我的赎罪地,也是那些该死而未死的长老最佳的坟墓。
我只有一个人。
但我还抱着小吟冬!
我还有希望!
……………………
谷仲溪放下手中的信笺,长长吐了一口气,似要将心中压抑的情绪排解出来。
慕容卿却眉头紧锁,反复翻看着这一沓信纸,低声道:“这些信里的内容,可信吗?”
谷仲溪淡淡道:“这烈惊鸿留下的东西,可真是惊鸿一瞥,跨越三十余年的手记,从初任长老的那天,到死去的前一天,虽说不是日日有,可重要的事件一件不落。看得出来,这些手记的纸张和书写时间皆不一样,我觉得,他记录的事情应当没有假。”
“那他为何非要用这种方式去死!”慕容卿有些激动:“我的意思是,为什么非要拉上我们这些外人!整日自知身在罪孽之中,却偏要在这节骨眼上整这么一出,有意思么!”
谷仲溪叹了口气:“从他的手记中也能看出,这个烈堡主,从来都很懦弱,从来都只会顺从与自我责难。这几日的事,我大概也能猜到他的想法。你刚上山时,他未考虑那么多,只求族人平安,串通匈奴人试图在草庐将你击杀。待试探出你我的身手后,怕是觉得找到了突破口,至少能从五名长老联手中走上几招,所以他才安排了这么个搭上性命的苦肉计。”
“呸,这也算苦肉计!”慕容卿满心皆是受到愚弄的感觉,面若冷霜:“不过倒是你提醒了,竟敢串通匈奴北蛮伏杀我!分明是个没骨气的卖国贼!死不足惜!”
谷仲溪沉吟片刻,缓缓道:“倒也不一定。按手记中的意思,烈吟秋带铁甲骑兵屠村之举,是远远超出其预料的,或许他这些年与匈奴有私交,便是为探查烈吟秋背后的势力也说不定。”
谷仲溪反复翻看手书中关于这一段的记录,关于神秘高手击杀孙家武者的描述,让谷仲溪眼前隐隐浮现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慕容卿摇了摇头,皱眉道:“若如你所言,此事尚无眉目,他倒是更不该蓄意激怒烈吟冬,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了。毕竟他的目的若只是除掉几名长老,洗脱烈家的罪孽,已然在你的剑下达成了呀!”
谷仲溪淡淡叹了口气,有一刹那,竟理解了烈惊鸿的决绝。
“你忘了,他自己也是这罪孽的一份子。我想,他是早就不想活了的。借烈吟秋之手,除去孙家与烈家正室,借你我之手,除去烈家旁支的五大长老,再借烈吟冬之手,除去他自己。如此一来,不仅能名正言顺让烈吟冬执掌烈家,更能在彻底摒除长生术的同时,让烈家与孙家重修于好,自然月啸术也能回归烈家。至于探查烈吟秋下落之事,既然我们已经见过毒宗槐香,他也无需再为此事烦忧了。”
“唉,真是隐忍了一辈子,算计了一辈子,这又是何苦!”
谷仲溪凝望远方,夜风撩起血衣之摆,不禁想起远在南方的那个人。
“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