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从早上至下午,田林的伤势才得以缓解。
他看韩力已换了一身长袍,把一个床单裹作的大包裹放到了门口,又把他屋里的书箱一个个放到了田林这边。
“这些书啊弓啊,我是带不走了,就留给田兄弟做纪念。”
田林咳嗽着,从腰间解下那把从矿场里带出来的匕首。
“我身上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唯有这把匕首是‘朋友’送我的。”
田林把匕首递到了韩力身前:“今日一别,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韩大哥不嫌添个累赘,便把这匕首带到身上吧。”
韩力听言,把匕首接了过来,珍重的揣进了怀里。
他又笑着拍了拍田林的肩膀道:“你也不用送我了,等你将来成仙后,记得来衢州通河县的韩家湾来找我。”
他说不用送行,田林怎么可能不送他呢?
眼看着韩力背着包裹出了屋,田林跟出门时,便看见矿院几乎所有的杂役弟子都站在廊下。
“韩大哥,你走了,将来咱们怎么办?”
有杂役弟子竟然哭了出来,从哭腔里就能感受到他们的绝望和委屈。
韩力先偏头看了田林一眼,见田林面无表情,于是他安慰众人道:“大伙儿以后听田监工的话,想必田监工不会为难大伙儿的。”
又有人道:“韩大哥,我在鬼市时听那些行商们说,咱们赵国如今并不安稳,正闹血教,你可千万要当心。”
韩力拱手同那人道:“多谢兄弟关心,韩力走南闯北也不短日子了,知道世道的险恶。”
“好了,大伙儿也别废话了,免得耽误了韩老大的时间。都把准备好的盘缠拿出来——韩大哥去衢州,路上怎能少了银子?”
一个壮汉把淘沙的布袋取出,先自己往里面塞了把银子,足有十两之多。
其余人也上前,有放二两的,有放七两的,便连喜欢赌博找老婆要钱的胡三,也摸出一两银子放进了布袋里。
韩力连忙上前道:“诸位,这些银子是你们好容易攒下来的。况乎韩某这些年省吃俭用,已备下了足用的盘缠了。”
不容他多说,那壮汉道:“韩大哥备了多少盘缠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但咱们送多少盘缠也是我们的事儿,韩大哥可不能拒绝咱们的心意。”
胡三也说:“是咧,该说不说的。韩大哥做监工来,没抢过咱们一个子儿,也没为自己谋过一分利。平日里大伙儿不说,可都敬佩韩大哥的为人呢。”
“好!感谢的话韩某不说了,他日大伙儿来衢州通河县,韩某必定扫榻相迎。”
他抱着鼓囊囊的布袋,脸色激动得有些潮红。
“韩大哥且住,咱们人太多不好全离开院子。又因为身份的原因,不能送行太远。所以备了一坛践行酒,为韩大哥践行。”
说话时有人抱着酒,有人端着装满了陶碗的传盘。
便见一人拿了一只碗,一人倒了一碗酒,轮到田林时也不例外。
一行人满饮了酒,韩力擦了擦胡须上的酒水笑着说:“钱也收了,酒也喝了,大伙儿不会再留我了吧?”
田林也道:“时候不早了,大家就别耽搁韩大哥了。”
他一开口,不知场面怎么就冷了两分。
田林也不管这些,只偏头跟韩力道:“韩大哥你虽然得了二管事给的放行牌,但恐怕三管事还在气头上。邀月宗不是你久留之地,尽早离开为宜。”
韩力点头,冲着众矿院弟子拱了拱手。
等他背转身同田林离开,身后便有人唱道:“华花郎,走四方,刀山火海我敢去,龙潭虎穴也敢闯。华花郎,离家乡,终有一日成仙回,风风光光见爹娘——”
这声音一直飘到剑峰也不曾停歇,韩力一面上问道山,一面擦了把泪:
“华花郎的别名叫作蒲公英,你知道蒲公英吗?”
“华花郎就像蒲公英一样,它们因风而动背井离乡,要找一处更好的能让自己生存的地方;但风太小,它们大多落在灌木丛里,争不过那些更大的植物,最终受到抑制死亡——
风太大又未必是好事,它们或上高山或入溪流,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死去;只有绝少的,能乘风而起,避过了鸟鼠的攻击,到了一处适宜它们生长的地方。却也避不过异地生根,再无可能回到家乡了。”
此时已到了山门处,韩力扭头看着田林:“华花郎注定是要背井离乡的,往后我就不做华花郎了。田兄弟,这些银子就送给你吧。”
他说话时,把矿院杂役弟子们凑的百来两银子递给了田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