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枝晃了晃脑袋,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走上了阁楼二层,栏杆处程鲤抱着刀倚靠在红木柱子上闭着眼,听见了脚步声看了一眼顾枝,便继续闭目养神,也不知昨夜究竟有没有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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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枝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一旁的厢房外张望了两眼,然后伸出手指转过头无声地张嘴问了几句。明明还闭着双眼,程鲤好像就知道顾枝想要问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顾枝点点头,就要走到栏杆处等待。
房门轻轻打开,扶音揉着惺忪的眼睛走了出来,鱼姬坐在屋里的桌子旁喝着茶。
顾枝向着鱼姬点点头,然后揽住扶音摇摇欲坠的身子,看见扶音又闭上了双眼,顾枝轻声笑道:“睡吧,我带你回家。”
说完,顾枝微微弯腰将扶音抱在怀中,转身走下了楼梯台阶,阁楼外,武山从门槛处起身,静静地跟在顾枝的身后。
天光柔和,暮春的微微寒凉缭绕着,雨水浇灌之后的草木气息蒸腾而起,鱼姬走到了小院里,程鲤站在她的身边,她们看着那三个背影走进了清晨的薄雾中,渐行渐远。
木匠铺子的后院里,顾生独自持刀站在树下,闭着双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脚步一撤,收刀入鞘,他拍了拍衣袖,睁开双眼抬头看了眼天色,转身坐在了石桌旁,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身旁的树上,不知何时又多了几朵娇媚的桃花花苞缀在枝叶之间,只需一夜便能占尽芳华。
木门吱呀打开,扶音张开双臂打着哈欠走了进来,顾枝双手撑在脑后晃晃悠悠地跨过门槛,武山轻轻地关上了门。
看见独自坐在树下石桌旁的顾生,顾枝歪着脑袋问道:“这么早就起了?”
顾生站起身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在身前,深深地行了一礼,顾枝放下双手泰然处之地受了这一礼,扶音也正了正衣襟。
顾枝走上前去,问道:“要走了?”顾生“嗯”了一声,低头看着手中崭新铸就的绿竹刀鞘,说道:“刀法学得差不多了,总不能一直躲在这地方吧。”顾枝点点头,说道:“也是,白吃白喝确实不好。”扶音伸手将顾枝推开,站在顾生的身前,郑重问道:“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顾生握紧刀鞘,回道:“先走走,然后回去承源岛。”扶音皱了皱眉,而后还是说道:“行侠仗义也就罢了,打打杀杀的事可别再当作家常便饭,这世上不是什么都不值得在乎,也不是什么都可以轻易地拿起放下……”
扶音絮絮叨叨说着,顾枝在一旁一本正经地摇头晃脑,顾生微微露出笑意,仔细听着。
顾生知道,扶音说的是那一次初见时的自己,满身血腥杀气,满腔怨恨委屈,似乎这天底下所有的人都亏欠了自己,亏欠那个在山野之间潦倒余生的女子……可是已经死了那么多的人,该死的不该死的,死在自己手上的人早就已经数不清了。
为了走到那座煌煌京城,为了能够手刃仇人,当初的自己,什么都可以不拿起,什么也都可以放下,那些勾心斗角的蝇营狗苟不知道做了多少,宁肯做那些人手里的一把刀,也只是为了自己的怨恨得以宣泄。
那么现在呢?宋家已经覆灭,自己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仇人也早已化作了一捧黄土,而且那些咬碎了往肚子里咽的埋怨和仇恨却慢慢地不知该落在何处,那个人,姓顾啊。
在那些逐渐清澈起来的心绪纠缠中,少年觉得世间总有些事情该有它的道理,不是从来如此,也不是一定如此,所以顾生心里有一股气,他觉得有些道理应该去说一说,只不过在这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去做。
顾生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扶音的嘱咐,笑着回道:“知道了。”然后他拿起地上的包裹,轻声道:“走了。”扶音点点头不再多说,顾枝抱着双臂站在原地。
顾生走到了门槛处,转过身咧嘴一笑,顾枝也笑了起来,喊道:“要是打不过人家,或是被人家打哭了,就回来啊。”
顾生抬起空悬的右手,朗声大笑着回道:“好。”
云层翻涌,淅淅沥沥的春雨又落了下来,可是少年一往无前。
青石港,突如其来的春雨驱赶着那些卖力搬运的劳工跑到街边的屋檐下躲雨,还有的挤在一处临岸的街亭中,蹲在地上抽着旱烟,把握这难得的休憩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