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枝看着孩子却不再多说,他皱着眉看了眼躺在床上的女子,然后走出了屋子,扶音也跟在顾枝身后走出,缓缓合上了屋门。
站在大堂里,顾枝手指下意识地搭在腰间朱红酒葫芦上,扶音看得清楚,与顾枝再熟悉不过的她一眼就看出了顾枝此时内心的烦忧。
扶音率先开口,她语气平稳地说道:“我会准备好药草和针灸的东西,你带在身上,找到三叔之后便立即按照当年先生教给我们的法子禁制住三叔的境界修为和气府窍穴,如果救治及时,我会尽量找到方法,一定可以救下三叔的。”
顾枝点点头,对于扶音的话没有丝毫怀疑,他永远相信她,就像她永远相信着他一样。
顾枝手掌握住酒葫芦,沉声道:“我必须尽快赶回奇星岛,我会让徐从稚留下来照顾你们。”扶音没有劝阻,也不会劝阻,因为对于扶音来说,顾枝和谢洵也同样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最后,顾枝松开握着酒酒葫芦的手,双手搭在扶音的肩头,咧开嘴角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说道:“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带着三叔一起,平平安安地回来。”扶音上前一步抱住顾枝,低声呢喃:“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顾枝没有带走什么东西,就连包袱也只是简单塞了几件衣服进去,此时便开始赶路,如果和旗岸一样坐上那些无需中途停靠的船只,其实赶回奇星岛最快也就需要半月有余的时间。
如今时间紧迫,顾枝和旗岸没有再犹豫,急匆匆地离开了云庚村,徐从稚将他们送到了村口,扶音留在院子里照顾乐姨。
离去之前,顾枝看着徐从稚,徐从稚却只是摆摆手说道:“放心,虽然我觉得我也应该一起去,可是现在方寸岛这里有扶音他们在,我会留下来照顾好他们的。”说着,徐从稚拍了拍腰间的刀鞘,顾枝便不再多说,拱手抱拳然后转身离去。
天空中蓦然有雪花洋洋洒洒落下,比方寸岛上以往任何一年任何一日的大雪都要来得迅猛和声势浩大,小院里,扶音站在屋檐下抬头仰望天空,她双手合十,轻轻将指尖风铃笼罩掌心,她独自祈祷,只是希望那个再次离别远走的少年,平安归来。
那个少年,本以为从倾覆战乱之中离去,便从此可以安稳世事宁静祥和,可世间总是不肯放过,那些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也总是会缭绕在所追寻的自由的道路上,挣不脱逃不开。
烟柳巷外有夕阳的余晖细碎洒落,身穿素朴布衣的中年男子双手负后,晃晃悠悠地从巷子口走来,他脚步闲散,目光随意看着,有一些早早开门迎客的楼阁外站着满面带笑的揽客少年郎,只是看见了中年男子之后却都不自觉地站开了些,自然更不敢主动上前搭话招揽,其实说不上来这个看着平平无奇的中年男子有什么不同,可就是那好似浑然天成的气势便如山岳一般,横亘原地也遥不可及,高高在上。
中年人好像根本没有看出周边路人的奇怪,他一路走到了醉春楼大门外才停下脚步,微微仰起头看着那孤悬顶上的阁楼,中年男子甩了甩袖子,迈步走进醉春楼。
醉春楼中的格局与寻常酒楼并无太大差别,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散落各处垂下帷幕的雅间,这也是醉春楼能够在苍南城甚至奇星岛南境都声名鹊起的根本所在,每夜在那其中都会有醉春楼的艺伎和舞姬尽情演绎,更有精通琴棋书画、投壶舞剑的奇妙女子令人目不暇接。
醉春楼有一个绝不可轻易触碰的界限,那就是这些各有所长的女子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曾经也有武林豪阀和高官权贵全然不当回事,以为自己仗着那权势实力便能无所顾忌,可是后来无一不是无声无息地就横死长街,就连出面收尸的人也无,那时人们才知道,看起来幽居烟柳巷的醉春楼,背后的权力和地位其实非同小可。
外人兴许不知道此间细节,不过此时走入醉春楼、又得那些女子恭敬行礼的中年男子却是心知肚明,醉春楼能有这种超然地位,其实归功于少竹和鱼姬这两位楼主。
在庙堂深处,那些真正站在权势之巅的人无不清楚,这两位醉春楼的楼主为奇星岛的复兴和新政的推行,都起到了难以估量的作用。
且不说当初奇苍皇帝能够率领大军在奇星岛西境起事以及之后往北境而去的长驱直入,那个后来死在孤山之下的醉春楼楼主出了多大的气力。只说奇星岛收复之后,若不借助号称通晓天下事的醉春楼,那位年纪轻轻的奇苍皇帝怎么可能只用短短的三年时间就清扫干净占山为王肆无忌惮的江湖人?更是能够将那些传承百年的豪阀贵族全都记录在案。
正是因为醉春楼那深不可测的信息来源,这才有了镇魔殿在奇星岛四境的雷厉风行,也才让奇星岛有了如今百废俱兴的繁华景象。
所以,既然奇星岛的皇帝陛下都愿意给予醉春楼足够的尊重,那么胆敢不开眼挑衅醉春楼之人,下场如何凄惨也不会有任何人敢说一句二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