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战一场曾经年少(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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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仰天咆哮,手中长棍砰然碎裂无数,紧紧贴附在身上的轻甲上,然后女子弯腰屈膝像是一颗厚重山石坠入河水中,剑气和长剑同时落下,一处搅乱长河水面的漩涡盘旋不止,而女子浑身鲜血不断涌出地单膝跪地在河底,低着头披头散发,河水缓缓落下淹没她的身影。

于琅站在不远处的水面上倒持长剑,身后虚影已经如浪花一般化作漫天碎屑,脸色微微苍白,他喉咙微动咽下了一口鲜血,然后身影消失不见。

周厌追着那个青衫老者不断退去,两人辗转路途遥遥,老者始终肩如抗鼎,而周厌身后的那尊模糊虚影虽然已经裂痕遍布大有支离破碎的征兆,周厌的双眼也血红一片,面庞早已被鲜血掩盖了神色,只有瞳孔中还始终闪烁着他一如既往的清澈光芒。

那是对世间一切美好都尽收眼底的期待,那是对身边世事始终满怀希望的意气风发,那是和好友饮酒大笑的畅快和无所顾忌,那是和她一起看着城池开满烛火鲜花憧憬未来时小心翼翼的珍重。

老者终于不敢再硬抗疯了一般非要以命换命的周厌,怒吼道:“你回头看看,玄铁关早就是一座废墟了,你们离开不过短短数日,玄铁关就被魔军踏破屠戮,整座城池没有一个人能够幸免遇难,之后就该轮到显宴城,再然后就是整座出云岛!你现在就算拼了命杀了我又有何用处?”

老者死死盯住周厌,想要从他的双眼中看出丝毫片刻的动摇和恍惚,可是周厌却只是看着那个面目狰狞眼神中没有丝毫作伪的老者,然后停下腾挪身影猛然坠地,眨眼间再次轰然拔地而起,然后和身后光芒涣散的虚影合二为一。

在青衫老者终于将要背靠那座不知何时矗立在秦山山脚下的城墙之前,周厌携刀砍在了老者的脖颈上,清脆的骨骼碎裂声刺耳响起,刀光蔓延而去穿透老者身影撞上了城墙,然后那个站在城头的巍峨身影拔刀出鞘一斩而去,直奔已经强弩之末的周厌。

刀芒一往无前,直要将周厌直接一劈为二,一个身影手持长剑从周厌身后猛然冲出,就那样倾斜着身体挡下了刀芒,鲜血挥洒在周厌身前,周厌脚步轻轻一退,瞳孔一缩,一条手臂握紧长剑摔落在地,然后周厌跪在地上接住了那个竭力倒下的身影。

于琅紧紧咬着牙,即便被生生砍去了持剑的手臂,他却依旧没有喊叫出声,早已化作了两个血人的两个挚友,就那样跪倒在漆黑城墙外。

手中持刀的祝猷一直在此处和另外两人以及晋汉等待着那个顾枝的出现,当然也有可能直接败在了主公随手而为的问心困局之中,祝猷不知是不是觉得那两个拼尽全力斩杀了两个敌手的年轻人太过碍眼,所以挥手再次砍出一刀,刀芒直去,天地间只有被遮蔽的云海和天光万丈,锋芒光彩夺目,笼罩住了那两个身影。

虚空中,那个盘腿坐在高处的白衣少年缓缓睁开眼睛,他没有再去看烈火烹烧的地狱,也没有去看并肩而居绵延耸立的十座阎王殿。

纠缠在黄泉路上的死后魂灵也好,不甘就此轮回而被投入岩浆之中的怨魂也罢。那些被阴兵驱赶屠杀的孤魂野鬼,那些被黑白无常钩来的茫然魂魄,明明就在他的眼前,他已经看见了百千年如一日的地狱光景,也看遍了千万人的跌宕人生和生死大怖,似乎在某一段光阴的某一刻,他还曾对着整座天地轻声说了一句:“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白衣少年缓缓站起身,他的眼前只剩下了一个站在高高草甸上的孩子,手中持着木剑就那样怔怔看着自己,又好像是在看着漫山遍野、为了国仇家恨愿意拼死冲入魔宫的无数人,孩子站在原地从草甸高处来到了雨夜中的竹屋,手中木剑消失不见变成了一本医书,他们依旧那样对视着,看着完全陌生的对方,却似乎有些熟悉的感觉。

白衣少年眨了眨眼睛,然后孩子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小女孩和一个年纪不大却白发苍苍的男子,白衣少年又眨了眨眼睛,孩子就长大了,变成了一个腰间悬挂绿竹刀鞘的少年郎,一袭白衣随风轻轻摇曳,他们面容和气度都一般无二,白衣少年轻声说了一句:“你好。”

好像他只是站在原地滞留了片刻,好像他只是在这片完全陌生的天地坐了一会儿,却已经过去了千万年匆匆光阴,白衣少年拔刀出鞘,只是低头轻声说道:“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