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山中住了六七日,君策不得不承认,此处就像是曾在书中看过的世外桃源一般,幽居山中终日与道藏书籍为伴,无那世间纷杂入耳更无外事忧扰,足以忘却许多事,只记着书中自有千里风光。君策喜欢读书,自年幼时便如此,当年在云庚村的小院中,谕璟和澜珊费了好些功夫找来许多书籍,只是因为从小体弱多病的孩子看见书卷便有由衷的开怀笑意。
可是君策心中常有风铃作响,无时无刻警醒着他,此处决不可久留停顿,因为娘亲一定还在等着自己,他必须回去。君策看着张谦弱绕着石壁慢悠悠走着,他缓缓站起身仰头望去,石壁某处挥洒着一片笔墨,君策微微眯起眼眸,细微辨认出其中的勾勒笔画:“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君策曾问过张谦弱此话的含义,张谦弱指着山崖边缘一条望不见尽头的小路说:“在道德谷的山中有一条小路无需途径任何寺庙道观书院就可直达山顶,从山脚处一路蜿蜒而上,只需坚持不停留,足以走到山顶。可是最难的也正是在于坚持,因为这条山路环山而造,不知是否真是仙人手笔,才能在嶙峋陡峭的山崖外造就这样一条登天路,走在此路上,若是停留若是犹豫便有万劫不复的坠落之危,只有凭着一股气一路登天才有可能走到山巅,千百年来能够做到的人寥寥无几,最后一个走完这条山路的是一个剑客也是一个诗人,他在石壁上刻下此诗,于是从此之后这条登天山路便有了名字,谓之蜀道。”
君策看着这句撞进心里的词句,心中莫名闪过一个念头,是否等到哪一日自己能够走过这条蜀道登天路,也就有了足够的底气去往天门?君策手掌轻轻拍打书卷,思绪随风摇曳。张谦弱不知何时已经走回了原地,他站在君策身前,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就和君策片刻之前的举动如出一辙。
君策眨了眨眼睛收回视线,他认真地回答了张谦弱方才的言语:“我知道,既然千百年来的天门一堑拦住了世上那么多人,我也不会觉得自己就会是那独一的例外,我想离去,却也愿意在道德谷的山中多读些书,多做些事,也许有一日当我觉得自己有了站在天门之下的勇气,我会去试一试。”
张谦弱抬头看着山巅外好似近在咫尺的天光,他打了个哈欠点点头,摆摆手说道:“走吧。”君策跟在张谦弱身后走下山路,结束了一日的晨读。回到长生观,今日该由君策负责道观伙食,山中吃的多是素菜和鱼肉,君策自小便跟着娘亲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来手艺其实学的不错,简简单单的食材在他手下也能焕发出难得的香气和新鲜感,张谦弱和老道士毫不吝啬地赞不绝口。
吃过了早饭,道观里仅有的两个道士自然还是要在正殿里诵读道经典故的,君策无所事事也就跟在一旁静心潜修,时常一闭眼就是半日过去,君策虽然仍旧觉得把握不住在那闭上眼睛陷入黑暗之中时所获得的安宁究竟和道藏典故中所说的修行有何干系,却也在那难得的宁静中有了些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停下脚步,他细细琢磨自己的内心,温热的跳动,回忆过往一幕幕就在眼前走过,在醇香缭绕的香火气息中,叩问神明在上。
过了午后,君策会跟着张谦弱去往山后栽种蔬菜瓜果和伐木备好柴火,临近黄昏时张谦弱还会带着君策到山后溪涧岸边垂钓,一日的荤菜就都寄希望于此时的运气,若是运气好有时能有好几条蠢笨飞鱼上钩,可若是没那运气,那就只能过上一两日清汤寡水的清淡日子了。
张谦弱的垂钓本事说不上厉害,更毫无技巧可言,大半都是他从小自己琢磨出来的,毕竟他年幼来到道观时便只有和年迈的师傅相伴,没有长辈和师兄能够传授于他生活的技艺,师傅年纪大了之后便终日只在道观大殿打坐修行,山后的蔬菜和每日灶房的柴火也都是张谦弱忙活备好的,说不上辛苦和疲累,毕竟在这山中除了潜心修炼和读书,张谦弱也没什么事情足以忙碌和忧心的。
君策和张谦弱坐在岸边,两个年纪相差不远的少年有时会漫无目的地闲聊,虽然一开始都是初来乍到的君策问些有关于道德谷的故事,后来难掩好奇心的张谦弱也会打听君策从小长大的方寸岛是什么模样的,大海又是何等的广阔,更重要的,张谦弱总是好奇外边的世界里人们又是怎样的呢?
君策都会一一作答,只是在回答之前他总会思考上一阵,不知是是在回忆还是在斟酌语言,亦或是在这漫无目的的闲谈之间,难免地触碰到那些早就习以为常却终究深深刻印在心中化作了人生路上坎坷颠簸的点点滴滴。
其实二人之间说的最多的,还是为何道德谷在很久很久的以前会留在这世外之地完全地隔绝在汪洋之外,张谦弱只能从书上读来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站不住跟脚的先贤论调,最终还是归于沉默。其实少年终究还是少年,读书做事静心已是难得,若要看明白世事却仍少了阅历支撑,就像君策同样答不上来留在道德谷和住在方寸岛上究竟孰优孰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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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起垂钓,在云庚村里跟着顾枝学了一段时间的君策居然还要比张谦弱来得更有收获,他在山中精心拣选了几样作饵的小虫一一试验,最后凭借一样滑腻肥美的小虫钓起了不少上钩的鱼儿,于是长生观的伙食也随着好了不少,除了日日都能有新鲜的鱼肉,还能喝上一口鲜美的鱼汤,这一手本事可是让张谦弱刮目相看,至此要是来了溪涧岸边垂钓张谦弱总要仔细观察君策的一言一行,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