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做了一个梦,一切光怪陆离千回百转。
梦很漫长,记忆翻涌着起伏跌宕与波澜壮阔,直让他愿意就那般沉溺于梦中不再醒来。
他的眼中有人来人往,耳中挤满了嘈杂声息。
他缓缓抬起脚步前行,便穿梭于山水之间,遍览人间万千景象。
他坐于山巅看云卷云舒,他行于河畔观流水东去,他立于枝头看满树花开,他一直行走而去,没有回头,也没有丝毫停顿,似乎在那更远方有什么始终呼唤着他,只希望他能够继续这般一往无前,而他便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向着那迷蒙的前方漫无目的地走去,直要到天涯海角,奔逐不停歇。
他从孩童走到了少年,又从少年走到了两鬓微霜,最后他满头白发垂落身侧,可是他站在水边低头看去,湖面中却倒映出少年模样,似乎时光从他身旁匆匆而过,偏偏在他的脸上却留不下丝毫痕迹,要让他就这样在光阴长河中都继续行走。
他不知何时走出了山林,无数人影在他身旁来来去去,他留不住任何人,也没有任何人留下他,他察觉到视线交错落在自己身上,却那般遥远,似乎在推着他离去,他想要回头,可脚步不停,他张开嘴想要呼喊,却没有任何言语回荡,他似乎终于感知,原来静寂和孤独已经牢牢将他围住,他仰头看去,天光璀璨云海辽阔,他被困在了人间。
他就那样继续走着,渐渐地再也看不见身旁的景色,也再也感觉不到身边的人影来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刺破了厚重包裹的寂静涌入他的耳中。
他抬眼看去,模糊视线中出现了随风摇曳的一片竹林,绿意苍翠犹如洗过了春雨便预兆着春的到来,他的脸上有春风轻轻吹拂,他抬起手,不知何时泪流满面,一座竹屋在视线远端拔地而起,烛火亮起,与天光争艳,可他被困在了原地再难前行,他张开嘴,无声地呼喊。
竹屋屋檐下,有风铃轻轻作响,他看见了白发的影子,也看见了桌案上翻动的书页,他看见了竹屋木架旁翻卷的药材,也看见了竹林掩映下落叶纷纷。
他转头看去,竹屋旁的湖面上有一座城池投下影子,他看见了三个孩童在街巷间奔走,他们孤苦无依相依为命,他们满怀希冀奔向远方。
他转头看去,山间小路通往的山巅,有几个身影并肩而立,他们站立在世间的高处俯瞰人间,他们意气风发举世无双,山脚下的石碑上刻着“崆玄山”。
记忆汹涌而至,撞入他的脑海里,刺痛感先是突如其来,便再难抑制,翻卷着他的经脉骨骼也拍打着血液流淌,他缓缓蹲下身,泪水滴落在眼前的地面上,溅起凋零寥落的碎片,在那之中有无数身影的面貌在淡化远去,渐渐的只剩下一片迷蒙,他看不清,却竭力想要记起,他慢慢闭上了眼睛。
逼仄船舱里的黑暗包裹着那个枯瘦苍白的身躯,虚掩的屋门外有视线小心打量,然后便继续护卫在门外,声音刻意压低却仍然钻进船舱里,飘进耳中,悠悠回荡。
“喂,你说那个人还活着吗?都躺了十天了还是一动不动,医师也说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我看啊,应该是活不下来了吧。”一个人低声说着。
“肯定活不下来的,你是没看见他刚被捞上来的时候那个样子,听说全身骨骼都碎了大半,这里,心脏都露出来了,根本都不动了,可是后来不知怎得突然就活了过来,心脏在那跳动,船长才觉得估计能活,便让医师来看看,可是也没办法嘛,还不是就这么躺着,动也动不了,倒是还有呼吸。”另一个人应道。
“我觉得也是,估摸着就是回光返照吧,一个人在海底飘了那么久,听说身上的血都结成块了,好不容易才化干净,这都还没死,岂不是……”顿了顿,那个声音几乎低到微不可闻,“岂不是怪物啊。”
“别乱说,你是第一次走船啊,这种话可不敢胡说八道的。”另一个声音赶紧打断了那个人的话语,不过停顿片刻也是继续说道:“听说那个人全身经脉也都已经破碎了,可是这段时间居然能够自己慢慢愈合,如今经脉骨骼都修复了些,倒是看起来像个人了,能不能活下来另说。”
“你说,那人会不会是什么武道宗师啊,跟人交手之后身受重伤才变成了现在这样,不然怎么解释他的身体能够这般恢复嘛。”那个声音犹豫了一阵还是喋喋不休说着,饶有兴致。
“这就不知道了,可就算是武道宗师也没这般手段吧,还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术法,莫不是神仙吧。”说完,开口言语之人似乎也觉得自己所说有些匪夷所思,不由得讪笑几声,可是他们都沉默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觉得言之有理。
一个浑厚沉稳的声音突然响起,没有刻意遮掩,大大咧咧地骂道:“叫你们在这守着就得说这些有的没的是吧,还怪物神仙的,信不信我给你们丢海底里去看看啊。”起初那两个说话的声音立即结结巴巴地喊道:“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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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哼了一声,然后手掌搭在屋门上,问道:“那个人还是没醒过来吗?”有人答道:“没,一直就那样躺着,动也不动。”
船长点点头,继续问道:“医师几天来过了吗?”其中一个守卫摇摇头说道:“医师说今日黄昏再过来看看。”
船长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门走入了船舱中,这不过是一间临时清理出来的杂物间,角落里还垒着些木箱,于是只能勉强挤下一张简陋的床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