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失物招领

“呃,” 她抱怨道,“没有,之前没有。真不敢相信我又长出这玩意儿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活动那只眼睛,它在她腿上转来转去,让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满心厌恶。但我还是得走过去,毕竟还得帮她清理干净。

“这么说,你不是故意长这只眼睛的?” 我问。

“当然不是,” 她没好气地说,“我干嘛要一只整天在裤子上蹭来蹭去的眼睛?”

“…… 所以你的身体会自己长出完整的眼睛?”

“哼,你给我戴着项圈呢,” 维塔不屑地说,“我又没法给自己施法。”

我拼命控制自己,不让自己对她这话有反应,但我知道这努力白费了。她可是维塔,显然能察觉到我的任何情绪。也许,也许我这次感觉有误。但自从认识她以来,这是我第一次清楚地感觉到,她在说谎。

等我好不容易完成清理这脏活,才鼓起勇气看向她的脸。她还是像往常一样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她知道我有所怀疑。但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档案里那些可怕的话在我脑海中回响:在与工作人员发生致命冲突后,从伊普西龙 - 三级降为伊普西龙 - 一级。一个被魔法限制的小女孩,在伊普西龙级别的安保措施下,是怎么杀死一名训练有素的圣殿骑士的?显然,我第一次从她牢房出来后就问了这个问题。但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个答案。

“我们不知道。”

“你来这儿是想问别的问题。” 维塔提醒我。

我眨了眨眼,点头表示同意,然后去给她拿了条干净的裤子。接着我拿起汤,用热魔法快速加热,然后用勺子喂她,她显然很高兴。她说得没错,在正式把她提升到伊普西龙 - 2 级之前,我想再和她谈一次。不过,提醒我她一开始为什么被关在一级安保牢房,这可不是开启这次谈话的好方式。

“…… 对,” 我确认道,“我想和你谈谈提升你权限的事。”

她咯咯笑起来,笑得就像个疯狂的牙医把她嘴唇拉开检查牙齿一样。这笑容让她看起来与其说是开心,倒更像是痛苦,不过她所有表情都很怪异。她说这些年她没怎么表达过情绪,确实能看出来。她不用肌肉就能随意扭曲自己的脸,做出各种诡异、不可能的表情。我只能接受这会经常发生,然后从其他线索判断她的真实感受。

小主,

“你就是想让我能用胳膊,这样我上厕所就不用你帮忙了。” 她指责道。

我微微咧嘴笑了笑,虽然头盔挡住了我的笑容。不过她肯定能感觉到我的好笑。

“如果我说这不是我一部分动机,那肯定是在说谎。” 我诚实地告诉她。

她又咯咯笑起来。

“你知道吗,我还挺能接受你的。你不藏着掖着,我还能理解你的幽默感。所以,行啊,为什么不呢。反正我也得重新练习活动身体了。你需要我做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把已经空了的汤碗放在身边。

“我需要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杀了我之前的那个宗教裁判官。” 我说。

她的表情又变得面无表情。

“不是问我怎么杀的?” 她问。

“比我厉害的圣殿骑士都试过问这个问题,但都没成功。” 我耸耸肩,“所以,不问了。对我来说,知道为什么就够了。我想知道是什么驱使你杀人。”

她的身体一动不动,但我看到她的灵魂触须因回忆而疯狂扭动。

“…… 我想,有很多原因吧。” 维塔喃喃道,“不过,我觉得和大多数人杀人的原因差不多。我杀人,是为了保护自己或者家人,不让别人杀了我们。”

“所以你是说,他要杀你?” 我有点困惑地问。作为伊普西龙级囚犯,我们明确禁止杀她,而且外面的守卫肯定会阻止任何这样的企图。

“不,” 她说着,用一根触须轻触她肚子里的一个小灵魂。那是个小小的黑色灵魂,紧紧地漂浮在她自己灵魂核心的上方,旁边还有一个黏糊糊、泡泡状的灵魂,带着自己的小触须,以及一个像固态水一样的灵魂。“他找到了有用的东西。他找到了一种方法,可以把它们弄出来。”

我瞪大了眼睛,一下子明白了。这下说得通了。见鬼,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但维塔认为,去到迷雾守望者那里的灵魂会被彻底毁灭,无法修复。她狂妄地认为自己是世上唯一的来世。所以她会觉得,有人要把她体内的灵魂弄出来,就等同于对她的家人、朋友以及其他数百人的死亡威胁。

她错了。错得离谱,错得悲惨。这可怜的女孩内心扭曲、愤怒又困惑,充满了仇恨和痛苦…… 但她并不邪恶。她攻击和伤害别人,是因为这是她唯一能找到一丝掌控感的方式,因为她一直被虐待、被践踏,只学到了以暴制暴的道理。我必须相信,如果给她一点善意和爱,她内心的善良会显现出来。

“好吧。” 我点点头,“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些。”

然后,让她惊讶的是 —— 哈,我居然真的让她吃了一惊 —— 我轻轻把她从墙边拉开,开始解开绑在她背后的手臂的束缚。她还得戴着手指约束器,但不会完全限制她的行动;她应该还能用手做大多数基本的事情。当我完全松开她的手臂时,我终于看到了那条似乎从她袖子里伸出来、充满灵魂的 “蛇”:一条从她肘部伸出的苍白肉体触手。

我屏住了呼吸。眼睛和触手。亲眼看到这些,实在无法忽视它们之间的相似之处。而且她不是故意这么做的……?不,这…… 不可能。

“哇,我真没想到你会接受这个答案。” 维塔嘟囔着,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看来我得开始练习戴着手套擦屁股了。”

“没错,恭喜你。” 我说,半开玩笑,但大部分是认真的,“但这还不是全部。”

“哦?” 她平淡地问,一边颤抖着站起来,第一次在近两个月里活动自己的手臂。

“没错。” 我肯定道,“我有个惊喜给你,但得等到午饭时间。”

她哼了一声,微微皱眉看着自己新长出来、正自由扭动的肉体触手。

“好吧,那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她说。

“我一直都这么觉得!”

接下来的整个上午都很煎熬,没睡好加上痛苦的惊醒,让从黎明到午餐这段漫长的时间都变得糟糕透顶。但一切都是值得的,当我再次回到维塔牢房时,一切都值了。我把毛绒玩具藏在背后,走进她的牢房,不知道寄件人为什么要把这玩具送给她,但希望这能给她带来一些家的慰藉。我进去的时候,她还站着,正迈着别扭的步伐在房间里踱步,每动一下,酸痛的肌肉都让她忍不住皱眉。

“杰利萨。” 她闷声打了个招呼,脚步不停,“我没闻到食物的味道。”

“别担心,食物在外面。不过,我先给你看个别的东西。”

我从背后拿出那只毛绒鸟,小心翼翼地递给她。她懒洋洋地看了我一眼,但看到我手中的东西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微微张开,惊讶得动弹不得。她慢慢地、迟疑地,仿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朝我走来,从我手中接过玩具,难以置信地盯着它。

“罗…… 罗斯科?” 她轻声说。

“当当!” 我开心地欢呼,“一年多前就有人想把这个寄给你,但我最近才终于把寄送申请办妥。它今天刚送到!”

不过,我不确定维塔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她全身颤抖着,把毛绒玩具紧紧抱在胸前,用力到把它都压扁了,嘴角微微露出一丝惊人的正常笑容。

接着,颤抖加剧,她的眼睛湿润了,开始抽泣起来。那个令人不安、非人的怪物被她的泪水冲走,只剩下一个脆弱的小女孩。或许可以说是个年轻女子,才十八岁,但对于观察者给她的那些挑战来说,她还远远太年轻,无法应对。

“它是你的了。” 她跪倒在地时,我也蹲在她旁边向她保证,“不只是我在的时候。它软软的,很安全,而且是伊普西龙安保级别批准的。”

“你把它带回来了。” 她抽泣着,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大大的打嗝声,“谢谢你。谢谢你。”

“不客气。” 我温暖地回答,这一次,我很感激自己能通过所有感官感受到她全身心的喜悦,“你想吃点东西吗?”

她拼命点头,沉浸在泪水之中,说不出话来。我头盔下的脸上挂着最傻气的笑容,不过我想,只有我自己知道吧。我转身走出牢房,去给她拿午餐。

在我身后,在她因喜悦而抽泣的间隙,她费力地低声说出一些话,充满了感激,无比真诚,让我脊梁骨发凉。我永远不会忘记这些话,无论是在清醒时,还是在噩梦中。

“你可以活下去。” 她向我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