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瑟撩开燕尾服的衣摆露出了自己的小牛皮腰带,这下还不等他说话,路易便已经发现了端倪。
亚瑟的腰带上有一处明显的磨损痕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挂钩。旁人或许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有这个磨痕,但同样干过警察的路易却十分清楚,那是挂快速手铐磨出来的痕迹。
或许这些小细节每一处都不足以证明亚瑟的职业经历,但是放在一起看就显得非常可疑了。
如果那位长着‘狼眼’的波西米亚姑娘还能注意到这位苏格兰场曾经最精明警察的一些职业习惯,比如说与人交谈时会不自觉地环顾四周,与人目光不经意接触时表现出一丝审视味道,那么基本可以坐实这是一个老条子。
路易打趣道:“看来这回你遇上高手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对她这么感兴趣了,不仅仅是因为美貌,更是因为棋逢对手。如果她不是个姑娘,或许你可以考虑替她在苏格兰场半个入职,她肯定能够在刑事犯罪侦查部干得很好,完全不逊色于菲尔德警督他们。”
亚瑟抬头看了眼日头,冲着路易点头示意到餐馆里坐坐。
他一边推门进去,一边开口道:“我与你的意见不同,这种看人的本领很少是天生的,大部分是后天锻炼积累的。而除了警察以外,最精通于此道的便是犯罪分子了。”
“江湖骗子不也是犯罪分子吗?”
路易拖开椅子坐下:“只不过他们的活儿一般干得比较细,受害者大部分都是心甘情愿的。她给你占这一卦要了你多少钱?”
亚瑟一边剥着侍者端上来的饭前甜点‘一大盆煮熟的李子’,一边开口道:“她没冲我要钱。”
“这倒是稀奇了。”路易笑眯眯的:“难道她担心你是警方派去的卧底?”
“不排除这个原因,而且我现在也确实在充当巴黎警方的卧底。”亚瑟将李子塞进嘴里,又伸手要了只松鸡和一杯又浓又甜的调和酒。
“你在和巴黎警方联系?”
路易甚至忘了点菜,他的心思全都被亚瑟看似不经意的几句话牵扯了进去:“你怎么和他们扯到一起的?”
亚瑟没有否认,而是婉转的表述道:“路易,你知道的,作为不列颠的外交官,我不可能单独去与巴黎警方联系。我不信任他们,他们也不会信任我。”
路易见他不否认,继续追问道:“所以是维多克先生那边的活儿?他在查什么?”
亚瑟并没有照直说,反倒是转而谈起了另一件事:“我前几天见到了一位你的老朋友,他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谁?”
“朱塞佩·马志尼。”
亚瑟品了口浓烈的调和酒,辛辣的味道呛得他直皱眉头:“他们的情况很不乐观。法国政府貌似怀疑凯道赛公馆的爆炸案是他们干的,所以正考虑将他们驱逐出境,而梅特涅埋伏在巴黎的奥地利探子正等着这一天呢。”
“马志尼?!”
路易听到这个名字,差点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
虽然他没有加入‘青年意大利’,但是三年前,他确实曾经在罗马与当时还是‘烧炭党’领导人之一的马志尼共同参与了反对教皇世俗权力的密谋。
当时路易借助着自身波拿巴家族成员的身份为烧炭党人刺探情报,每天一大早就会骑着一匹垫着三色毯子的白马在罗马城里四处溜达。
只不过由于计划不周,再加上有叛徒出卖,他的真实身份很快便被罗马警察揭晓,并在2月12日起义发生前被教皇国驱逐出境。
但即便计划败露,路易还是没死心,他在起义失败后说服了当时还在罗马的母亲藏匿了两位在逃的起义者,而他自己则与哥哥一同瞒着家人奔赴佛罗伦萨,准备与残余的烧炭党人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不过荒唐的是,这帮烧炭党人之所以在奥地利干涉军兵临城下、意大利各邦国团结一心的情况下依旧选择殊死搏斗的原因,是由于他们相信当时刚刚上台没多久的法国七月王朝政府会支持他们。
可显而易见的是,路易·菲利普不可能支持任何带有波拿巴主义色彩的运动,因为那无疑是在自掘坟墓。
但不管那次烧炭党起义闹得有多荒唐,路易与马志尼确实是有过一段过命的交情,或者说,革命友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