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声,徐徐走到祝春时身边,“敢问夫人是有什么事?”
“并无他事,只是看郎君好像是生员,不知怎么——”祝春时的话并未说完,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算术纸上。
男子会意过来,也跟着看了眼手里的东西,苦笑道:“生员又如何,没有出头之路的时候,也不过是废物一个罢了,甚至连普通杂役也比不过。”
祝春时微微疑惑,”什么才算是出头之路,郎君所求,是科举还是其他?“
那男子看了她一眼,似乎反应过来什么,自嘲道:”夫人出身富贵人家,自然不能理解平民百姓的难处。在远安县,纵使科举又有什么用,没有银钱,照样任人欺辱。“
”那是从前,我想远安县从今天开始就会改变的。郎君若是无路可走,不妨去一趟衙门看看,说不定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祝春时说完,随即吩咐连江给了他一吊钱,”虽然不清楚个中原委,但想来应该能帮上郎君一点小忙。“
男子捏着手里的铜钱,孔方兄被铸成薄薄一片,圆滑的边缘硌他手掌心微微泛疼,连带着心脏也跟着涨疼了起来,夏日的阳光照得脸颊滚烫。
他迟疑了半晌,想起家中的情形,最终还是将所谓读书人的傲骨折损了大半,昧着不断涌上来的羞愧,将这吊钱揣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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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他转身追了上去,“敢问夫人是?来日我一定报答夫人今日之恩。”
“今日所为对我而言是举手之劳,郎君不必报答我。如果真要报答,”祝春时顿了顿,笑道:“那就希望有朝一日郎君也能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对旁人略尽举手之劳吧。”
祝春时朝他微一颔首,言罢也不再多留,带着圆荷几人离开此地。
“姑娘,我方才问过了。”春容长于交际的能力在此时凸现出来,方才那么点时间,她就和周边的人打听了一转,这会儿娓娓道来:“那家客栈是县城富商万家的产业,万家有个极受宠的三少爷,在沧柳书院中读书,方才那位秀才公和万三少爷是同窗,听说二人关系不算好,但这几天也不知那位秀才公怎么了,着急用钱,万三少爷就说可以让他在自家客栈里做账房先生,每月二两银子的工钱。”
祝春时听到这里,想起方才所见,“看来是被骗了。”
“正是。万少爷带着秀才公出入了好几个聚会,言谈间很是不客气,又给他出了好几道算术题,说今日拿着过来,没问题就可以上工了,但——”后面的话春容不必说,在场的人也都知道了。
祝春时叹气,远安县上下风气不正至此,一个生员,虽说朝廷没什么特殊的待遇,但也不至于走投无路到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上行下效,上面的人不在意,下面的人自然也不把人当人。
祝春时略微颓唐了片刻,就重新收拾好心情,继续在大街上四处查探民生情况。
而寇明旭,也就是方才和祝春时说话的那名男子,摸了摸怀里的铜板,先去不远处的药铺买了两副药,随后转身往城外走去,只是一边走一边惦记方才的事情,他回头看了眼县衙的方向,决定明天再去一探究竟。
俞逖这边,庄主簿和六房胥吏,加上县衙里的捕快衙役,总共二十二人,这还是因为但凡有点良知的人都已经或主动或被动地退出衙门自谋生路去了,城门小吏因为人手不够的原因,他暂且没有算进来,但今日城门口那边也再没有敢明目张胆收进城费的人了。
案件审理了一上午,及至午正时分(十二点),惊堂木都险些被拍坏了才退堂休息,至此也不过惩处了十人。实在是这些人罪行累累,光是原告将他们将所犯罪行一一叙述出来都费了大半天,十人里最轻的都是杖六十,刺配充军,严重的便如庄主簿,直接打一顿收监,等着秋后问斩。
“爷,”等俞逖在二堂内的师爷房坐着休息,平明端上凉茶,“连江那边来了消息,说奶奶中午要在富康街那边的千福酒楼用膳。”
俞逖喝了口凉茶缓解喉咙干涩,闻言没说什么,而是默默算了算,下午升堂是未正(两点),往返时间上来得及。随即就转身进了三堂的东厢,将身上官服换下,挑了件靛青色的夏衫,带着平明和几个护院,往千福酒楼赶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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