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万仇却将他挡住,眼皮一丝不抬地径向一边,他手法轻巧,于陈宛风头项、肚腹、腿上点了几处穴道,以止痛楚。
龙吟凤本欲相助,却遭遇冷遇,心中不满,暗中想道:“这衡山派自上而下,尽皆如此,无怪陈姑娘脾气刁钻,难以相处。”
又看梅剑之正与岳易之斗得焦灼,念头一转,想及“兰舟秘诀”尚在他身上,何不趁此时机,将它夺回?当便迈步欲去。
赵雯秀瞧龙吟凤鬼祟探首,挨近梅剑之,立时起疑,凑过去给他拦下,秀眉倒竖,一双眼滴溜溜瞪着,似是在说:“你这人,忒也无耻,想趁机夺取秘籍,且先过我这关!”
龙吟凤给他一挡,只得作罢。
梅剑之日前才将崆峒派诸般剑法仔细看过,未曾实战,心中想到什么剑招,便顺势施展,是以一会儿使出旭日剑法,一会儿又变成青萍剑法,斗得急了,便是连不甚出众的四路查剑、龙行剑诀亦蓦然使来。梅剑之于册中剑法尚未融会贯通,招式衔接难免生涩滞碍。
那岳易之却愈战愈欢,兴致勃勃。山中弟子百十,虽不乏剑术精湛之人,但皆习衡山剑法,日久天长,难免心生厌倦。这时见梅剑之所使的崆峒派剑法虽未尽善尽美,却别出心裁,陡出急招,反令他眼前一亮。甚至故意露出破绽,与其拆解对招。
二人这般斗得一盏茶功夫,梅剑之见其全无罢手之势,眼神中莫名地显露一抹精光,料知对方不将自己招式尽览,绝不会罢休。心中忖道:“再这么打下去,非误了陈姑娘病情不可。得想法子尽快止手。”
他略一迟疑,手中长剑立时拖滞,剑势未起便被岳易之的剑锋所破。那长剑“嗡”地一声长鸣,梅剑之手心一颤,正欲紧握,却忽然心生一计:“何不就此败于他手?”于是五指一松,长剑便如落叶般坠地。
岳易之眉头紧皱,兴致全无,手中长剑如电光石火般急刺而出,已送至梅剑之胸前。
梅剑之心头一紧,倒吸一口凉气,眼瞧那剑尖散着微芒,似闪电般当空穿来,手中却已无利器可挡。
情势危急,他待要退避,却见眼前白光一闪,慕容离手持白玉长笛,横亘剑前,轻轻一击,将岳易之长剑逼退几尺。梅剑之心中一喜,想要唤她,人已被带到两丈之外。
但听暗处一人喝道:“岳老弟,快住手!”话音未甫,便见一男一女如风中之叶,轻盈而至。
梅剑之与赵雯秀、龙吟凤齐齐转首,目光投向那对男女。只见那男子束发带冠,鬓角斑白,长须飘逸至胸前,而那女子发髻高挽,青布缠绕,身着一袭青色粗布长衫。两人年纪约莫五、六十岁,腰间各佩一柄长剑,宛若剑中仙侣。
岳易之先是循声瞄了眼两人,又转回身望向慕容离,目光上下打量,问道:“你就是慕容庄主?”他适才一招“白虹贯日”,迅猛凌厉,绝非常人可敌。却瞧慕容离轻飘飘挥笛横挡,便给隔开,足见功力之深,心中既惊且怒。
慕容离还未开口,那二人中的妇人嗓门洪亮,说道:“哎呦,岳老弟,这便是姑苏慕容的小庄主啦!”
岳易之面色铁青,扭头道:“岳老弟,岳老弟,是你喊的么!”
那妇人哈哈一阵笑,说道:“我夫君喊你一声岳老弟,那老身岂不得夫唱妇随?”
原来这对夫妇,男的为江湖游侠,姓黄,名玄感,人称“流云圣人”,于剑术颇有造诣,尤其一套“流云剑法”流水行云,剑气惊鸿,所向披靡,不知多少英雄好汉败于其剑下。而他身旁的妇人,却是衡山派的弟子。
黄玄感浪迹天涯,游历至洞庭湖畔,结识了衡山派中泼辣有名的女弟子李素手,两人互生情愫,终成眷属。因黄玄感四处漂泊,无家无业,与李素手结为夫妇后,便随她暂居衡山派。这一住,便是二十余年。
李素手年纪较韩、岳二人小上几岁,原为两人师妹,剑法较两个师兄尚有差距。自打嫁与黄玄感,将其夫流云剑法尽数学了去,反而与衡山剑法相得益彰,剑势如虹,颇得巧妙。
黄玄感却年长韩万仇、岳易之几岁,惯以“韩老弟”“岳老弟”相称。那李素手有时打趣师兄二人,也学着丈夫这般呼唤,总讨来一顿呵斥。
夫妇二人时常并肩作战,屡挫衡山派门下弟子,即便是当时的韩万仇与岳易之,亦难以匹敌。韩万仇性子豁达,胜负不挂心间,坦然认输。岳易之却心有不甘,每隔数日,便邀黄玄感夫妇再决高下。
如此相斗十余载,韩、岳二人无论是内功修为,还是剑术造诣,皆日渐精深。黄玄感年岁渐长,对武功高低愈发淡然,多半时光,皆与妻子携手遍游名山大川,悠然自乐。
直至年关将近,才返山休整。未歇及半刻,那岳易之已提着剑,前来约战。黄、李、韩、岳四人在山巅之上拆斗了半日,围观弟子众多,交头接耳,好不热闹。黄玄感夫妇久不练剑,稍显生疏,半日下来,已显吃力。韩、岳乘胜追击,终于打败夫妇两人。
岳易之心中积压了十余年的怨气,终于得以雪耻,自是得意非凡。当晚便设宴招待山中弟子,大肆庆祝。酒过三巡,便口出狂言,竟称黄玄感所学剑法非正派武林所传,歪门邪道,难登大雅之堂。劝诫弟子们莫去效仿李素手。此言一出,迅速传遍了山巅上下。
黄玄感和李素手听闻岳易之之言,怒火中烧,不待天明,便提着佩剑将岳易之从床上揪了起来,三人剑拔弩张,互不相容,至此便结下了梁子。掌门陈煌近费尽心力,耐心调解,方才平息了三人的怒气。然而黄玄感夫妇已不愿再与岳易之共处一山,遂收拾行囊,拂袖而去,誓不再踏衡山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