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直接着说道:“我不觉得世上真有这样的人物会在这边缘小城里当一个十几年来皆被人呼来喝去的店小二,然后昨晚做了个梦,我作为旁观者,看到梦里的当年同样是在这个桌子上喝酒,我发了一肚子的牢骚,也看见了某个人听我发完牢骚后,在桌上跟我聊了许多话,最后用酒水给我写出那政通人和,万世太平八字。”
郑直顿了顿,神色唏嘘,道。
“原来是你,竟然是你。”
“我是不是还要跟你说声谢谢。”
王小明沉默片刻,轻声道:“抱歉。”
“诚意在哪?”郑直冷冷道。
王小明笑着道:“以后喝酒免账?”
“不愧是赵守财的关门弟子....我都要走了还喝屁的酒?”郑直气笑了,敲了敲桌子,板着脸道:“君子贵诚,多年酒友,不厚道了。”
王小明笑眯眯道:“承诺永久有效,等以后回来,都免账。”
郑直冷哼一声,起身大踏步离去,在门口前停步,没好气道,“若是以后还有机会回到这里喝酒,我只认这家店的店小二。”
王小明端起酒杯,轻笑道:“我也只认落缘城叫做郑直的官老爷。”
后者突然问道:“这些年,在你这个外人眼中,我这知县做事为人如何?”
王小明由衷道:“世中逢尔,胜过数百泛泛之交。”
这算是一句盖棺定论。
郑直笑了,收敛神色,认真道:“山水有相逢。”
“再见。”王小明抱拳还礼。
这座城内除了赵守财两父女,就没几个朋友,十多年的光阴,两人就像是那君子之交淡如水,却始终未曾散过,这等罕见情谊在名利场上打滚的郑直看来格外值得珍惜,而在王小明眼中,也是不可多得的回忆。
等到郑直走了,王小明闲暇时只能一个人喝酒,落缘城新来的知县老爷是个考取功名的年轻人,比较刻板守礼,一切其实都没有什么大的变化。
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就是在某个冬天过后,赵守财一下子就老了,阴冷的寒风吹不了太久,两鬓的白发很是显眼,腿脚也不太利索了,需要有人搀扶,只是他平日还是装的那般若无其事,好似还是那般年轻。
王小明没说什么,但陪着他的时间更多了些,日日都在酒楼,晚饭后带经常着他去往护城河晃悠。
某日,眼神已经有些浑浊的老人,静静看着被夕阳染成红色的河水西流,突然轻声问道:“这些年都没看你练过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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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反问,“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老人轻轻摇头,“有些东西记不清了,也想不起来了。”
王小明抬头想了想,“明日清晨的城外山上,带你去看看?”
“好。”
“早点起啊,别赖床。”
“啰嗦。”
第二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去,王小明便带着赵守财来到了山顶,几座木屋矗立在那里,只见朝阳若隐若现的山顶之上,竟足足有百余人站在那里,动作如出一辙,行云流水。
没有什么高深晦涩的动作,充斥着安静和祥和。
赵守财望见这一幕,有些惊讶,就连没怎么关注外界的王小明也有些恍惚。
原来不知不觉间,这套拳法在这些年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耳熟能详,无论是年幼稚童,还是花甲老人,都能摆出几个拳架出来。
而当看见王小明来到山顶,前方几排的许多弟子们,皆是停下了动作,神色尊敬。
就算是他们,也几乎没怎么看过这位师父出拳,只能当初从献之师兄那里的闲聊之中得知一个事情,师父的拳法比他就高.....十万八千里而已。
王小明朝着众人笑道:“今日领拳一次。”
人群骚动,所有人都面露了惊喜期待神色。
只见那名一身素衣的修长男子走到前方,闭上眼睛,双手微微抬起,行云流水间向外轻推。
清风从云海中拂来,雾气从山林间涌过,男人满头白发飘起。
在这一刻,什么山涧雾气,云海水气,在众人的眼中,都被一股朦胧虚无的仙侠气所取代。
他没有让在场的人失望,这里的许多人都看过献之师兄出拳,但比起献之师兄的那股自然而然,行云流水般透露的舒服,眼前这位师父却多出了一股说不出的飘渺之感。
这位男子好似身处云端,在天外练拳,双手推移间云雾涟漪散开又汇聚,如神仙下凡,美的不可方物。
处高山之巅,看大河奔涌,立群峰之上,方知天风浩荡。
所有人都怔住了。
赵守财静静的看着这一幕,眼神中有些感伤,有些愧疚,还有些骄傲和自豪。
等到领拳结束,王小明带着略有些疲惫的赵守财下山,半路上后者就有些疲惫不堪了,就被王小明背在身上,后者倒是出奇的没有反抗,只是半路上轻声问道:“献之那孩子出去几年了?”
王小明想了想,说道:“差不多五年了。”
赵守财喃喃道:“还没回来啊。”
王小明打趣道:“你这小气性子,怎么独独对这个孩子那么上心?怎么,不怪他吃了你这么多年的饭啊?好多银子呢。”
赵守财眼神中流露出些回忆神色,说出真相:“献之那孩子被你第一次来到客栈做工时,在我眼中啊就活脱脱像第二个你,明明人还活着,但心却跟死了一样,只有一根线吊着,或许是真老了吧,心会软一些,所以看着就心疼。”
王小明轻声道:“人不能说老,一旦承认了就是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