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氏极重名声,打开了家族宝库任他挑选,但是这李相夷觉得行侠仗义乃本分,不愿挟恩图报,便婉拒了。”
“谁料叶夫人越发欣赏他,居然打算给叶大小姐说媒——这就有些离谱了。”
“那叶大小姐如今已是云城城主,理应要招婿入赘,吓得李相夷赶紧直言想要那把传闻中至寒玄铁打造的名剑。”
“这叶氏上下看这把剑本就闹心,但总也算是贵重之物,又是对方主动开口,就顺水推舟赠给他了。”
“后来李相夷成名,也就没人记得少师剑原是武林笑柄,而当它从来就是四顾门主的佩剑了。”
方多病顿时了然,“若照你这么说,这少师剑原本是属于叶二小姐的东西,叶夫人根本无权处置啊。”
“所以才有物归原主一说嘛。”李莲花挑了挑下巴,看向台中的那位,“这位,大概就是叶二小姐了。”
方多病“啊?”了一声,“可按常理来说,这叶二小姐应该不会想再见到这剑啊?少师是跟了李相夷才名震天下的,若是回到她手中,岂不是又让人想起陈年旧事?”
李莲花一边摇头一边耸肩,“那我就不知道了。”
台上,纪院主沉声道:“阁下是叶城主?”
如今的叶城主便是昔日的叶大小姐,叶瑾。她诸事繁忙,很少在武林上露面,所以没什么人见过真容。
而他面前立着个一袭白衣,面上蒙纱的女子,双手背在身后,随意地站在那。
“不,我是叶灼。”
台下一片窃窃私语,“这叶灼又是谁呀?”
“传闻叶二小姐被迫扮男装十年,因此讨厌男人,连带着讨厌老城主给她取的名字。许是自己后来改的名吧?”
那夜兵荒马乱的宴席上,叶二小姐自断经脉,废了武功,以还叶氏养育之恩,然后扭头离家出走了。
后来她彻底销声匿迹,大家都猜测她早已死于叶夫人的暗杀。
没想到的是,叶大小姐坐上城主之位后,一改少时刻薄,于四年后大张旗鼓地认回了二小姐。
彼时她身在青楼中,已是名动扬州的花魁。
而叶瑾虽然高调认回了妹妹,却仍放任她在青楼中跳舞,只是派出叶氏护卫保她不受恩客骚扰。
小主,
江湖上传为佳话,均是赞叹叶大小姐胸怀宽广。
可说到二小姐……便没什么好话了。
不知廉耻,不懂感恩,败坏门楣,世代为娼,什么都有。
“原来是叶二小姐。”
纪汉佛虽然随意拱了拱手,但话里听起来毫无‘久仰’之意,倒含着显而易见的鄙夷。
叶灼看上去不甚在意,也没有向台上诸位回礼,而是低头玩起了自己的指甲。
佛彼白石都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大侠,这般毫无礼数,不禁让人对叶二小姐的评价又降低了一层。
台上气氛一时尴尬,直到乔婉娩微微跨出一步,垂眸软声道:“叶二小姐,少师剑毕竟跟了相夷五年,他从不离手,可否……给我们留个念想。”
叶灼毫不领情,一挑眉道:“真奇怪,这东海之滨离四顾门又不远,你们不想着找他的人,却想留他的剑做念想。”
这话说的咄咄逼人,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说的不够明白吗?”叶灼竟然一脸无辜:“金鸳盟十年前便能找到笛飞声的活人,四顾门十年找不着李相夷的尸体,未免有点离谱。”
“你!”肖紫衿将破军一抬,却立刻被乔婉娩按下。
她望向叶二小姐,温声道:“我们都希望相夷还活着。”
“哦~”叶灼故意拖长尾音,“他活着却不肯回来,那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吗?”
“叶二小姐请自重!四顾门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论!”
“我本来也不想评论啊。”叶灼径直冲佛彼白石一伸手:“把少师还我,我懒得管四顾门如何。”
纪汉佛叹了口气。
东海之战里,少师剑斩碎了金鸳盟大船上的桅杆,结果绞入了船头的锁甲链中,随着甲板崩裂倒弹而出,沉入茫茫大海。
数年后被渔民打捞上来,辗转贩卖,经过四十三手,才被寻回。
结果又遇上这种意外波折。
“少师剑是门主遗物,也是四顾门花了十年寻回,虽原是叶氏之物,但它如今承载的意义非凡。我等四顾门旧人愿以三个承诺,换叶二小姐成全。”
“这刚刚还希望他活着呢,现在又是遗物了,啧啧。”叶灼缓缓摇头,“大可不必,四顾门的承诺,也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值钱。”
这话分外刺耳,已有挑衅之意。
“再说,这少师剑原是我已故父亲给我的成年礼物,对我同样意义非凡呀。”
“何况此剑赠与李相夷时,我并不在场。于情于理,它从来都是我的东西。”叶灼的目光在少师剑上流转一圈,“前十五年,也只是我没有来取罢了。”
“想必堂堂武林正道四顾门,不至于罔顾法理道义吧?”
佛彼白石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了‘麻烦’二字。
正道最怕别人抬出江湖道义来压人,二怕揪住道理不妨,丝毫不讲情面,偏生这位叶二小姐都占全了。
最后倒是肖紫衿想出了合适的说辞,前跨一步大义凛然道:“叶二小姐并不用剑,而且门主活着的时候你不来取,却偏挑今日四顾门旧友重聚、缅怀门主的场合来闹事,是故意与我四顾门过不去吗?”
“呵,这帽子扣得……”叶灼冷笑一声,低头思索两秒,竟然鼓起掌来,“好高明啊!”
“我确实不用剑,少师拿回去,也是放回仓库里积灰。”
“至于他活着的时候我没出现,那是因为少师在李相夷手里是剑逢名主。”
“可如今么,却沦为沽名钓誉之辈扰乱人心的彩头。”
叶灼转了个身,望着台下众人。
这姑娘半张脸蒙在面纱下,只露出一双眼睛,但眼波流转颇为妩媚,有意微微眯起的时候,竟有种摄人心魄的明艳。
众人这才意识到,叶二小姐的花魁之名,大约是确有其事。
“你猜这些争着试剑的少年中,有几成会沦为门派倾轧的牺牲品?又有几成,会成为借旁人名头为自己扯大旗的伪君子呢?”
她故意换了一种既柔且媚、娇中带妖的音色,仿佛说的不是刻薄讽刺,而是诸如‘英雄少年,妾自当以身相许’一类的情话。
台下不知多少人,脸上浮出了迷蒙笑意,压根没听清她具体说了什么。
随后她利落转身,换回了冷而脆硬的声调:“少师落在这些人手里,不如随我回仓库蒙尘。”
这下任谁都听出来,叶二小姐就是来砸场子的。
石水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却被白院长用眼神制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