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掘出沟壑的村前道路阻隔了魔军势如破竹的进犯,那些身经百战的恶魔凶灵甚至在村外安营扎寨,似乎准备和满打满算都没有一两千人的白家村耗上一耗,见识见识郓荒岛百姓的垂死挣扎与其他岛屿有何不同。
先前两次的遭遇战,白家村虽然战死的人不多,可是身受重伤的却已经挤满了临时搭建在山脚下的营帐医馆,几具死相惨烈的尸体已经掩埋在了山神庙附近,宗族的人还没来得及吊唁哀伤,村子外叫嚣着打打杀杀的魔军便已经将许多人都吓破了胆,如今许多村子里的长老和一些当家人已经商量着该如何越过庆鹤山去避难了。
村口不远处的演武场已经空无一人,如今村子里还能够扛起刀剑去拼杀的青壮汉子也都退据山脚下的营帐,不少村道沿途的房屋都已经被推平,希冀着以这种手段稍稍阻挡魔军的铁蹄。
好在百家村背靠的那座庆鹤山后山既是让无数百姓忧心千百年的险境,却也是天然的屏障,所以白家村才能这般尚存几分余地,否则一旦被魔军前后围住,恐怕白家村一开始做出抵抗的决定就是最愚蠢的选择。
言家小院离着山脚不远,言端仁依旧不愿意离开院子去往山路的营帐暂住,似乎打算魔军一日未曾踏足村子里便要多一日留守言家的院子。
村子里的长老们几番相劝都没能请动言端仁离开院子,便只能让言奇和白念媛在老人身边多念叨几句,希望那个总是独来独往的老人可以不再那么固执,看来虽然言家是白家村的外来人,村子里的人却对言端仁和言家都颇为敬重。
顾枝翻越过山脚附近的那些深壑,走到了言家小院外,他素朴单薄的布衣上沾染了尘土,满头白发都掩盖了些黯淡色彩,他踩着地上划开的积雪踏入小院,看见无法再去地里忙活的言端仁独自坐在屋檐下闭目养神。
言奇和白念媛都在山脚那边帮忙,不久前偷偷跟着村子里的青壮汉子去往村头抵御魔军进犯的白念媛还受了些伤,不过如今已经没什么大碍,就在营帐医馆中顺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言奇同样也在医馆里打下手,少年常年坐在学塾里读书写字,身子骨不如其他年轻人那般健硕,村子里也就没有让言奇去村头护卫队那边做事。
起初言端仁还要骂上几句白念媛,也会叫言奇不要动不动就想着跟去村头那边帮忙,可是慢慢地老人便不怎么说话了,就这样独自一人呆在小院里,似乎全然不在意即将到来的倾覆,而是静静等待着热闹年节的到来。
顾枝走到屋檐下坐在门槛上,言端仁睁开眼睛,他低声问道:“岁禾城破了吗?”
顾枝摇摇头,言端仁坐起身子,视线看向远处,随口问道:“念媛和言奇那小子是不是背地里说我这个老头子就知道贪图安逸呢,也不去跟村子里的长老商议,更不去村头那边当砖石,岂不是太过无用。”
顾枝伸出手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没有看向老人,语气平静说道:“他们都知道的。”
言端仁似乎愣了愣,不过很快就轻笑起来:“知道什么?”
顾枝转头看了一眼老人,说道:“村子里这些备战的决断和拒敌的谋略大多都是出自您的手中,虽然白家村祖上也是行军打仗出身的,不过毕竟已经传承了近百年,能够在猎户的手中残存些战阵痕迹就已经难得,比不得您的筹谋。”
言端仁看向顾枝的双眼,问道:“言澍跟你说的?”
顾枝摇摇头,视线重新看向小院的门外,只有飞扬的尘沙,他轻声说道:“言澍只跟我说了白家村迁往庆鹤山之前的过往,言家的事情其实只要有意去打听也能知道不少,五十年前权倾朝野的上柱国姓氏,即便已经快要被彻底消磨干净痕迹了,不过十六岁就能领军突进以少敌多的小将军在郓荒岛的历史上可都不多见,所以想知道当年的言础就是如今的言端仁,只要有心多打听一些,也能多少察觉出来。”
那日言澍随口问起的话语还是引起了顾枝的注意,于是只要多打听一些,就能知道终日埋首田地的言端仁原来还有这种过往。
言端仁似乎并不意外顾枝的言语,他神色平淡,好像已经全然放下了那些许多年前的过往,他笑着说道:“那又有什么用呢?以少敌多?以白家村这一千多老幼妇孺去抵抗精锐的一千魔军,以卵击石罢了。”
顾枝没有转头去看老人脸上的笑意究竟有几分发自真心,他只是轻声问道:“您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言端仁重新躺在椅子上,嗤笑道:“做什么?难道以我现在这样的衰朽残躯还能披挂上阵直取上将首级,然后将白家村和整座郓荒岛都挽救于水深火热?这是传说里的英雄才能做到的事情,不是我这个老家伙做得到的。”
顾枝低下头呢喃:“英雄?”天坤榜在汪洋上掀起了轩然大波,即便是地处僻远的白家村自然也能亲眼见证,所以顾枝看见了那个名字,“地藏顾枝”。
“做英雄太难,很多时候不是心甘情愿地去赴汤蹈火,也许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可若是结局足够称赞,便是英雄豪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