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你在叫我?(上、中、下)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家才是幸福的港湾。

然而,当家里也没钱的时候,那就艰难许多了。

当然,即使没钱,在家也要过年。

在半山村老家,在杜牧和杜布一同离开的情形下,杜十娘、杜揭、杜开和杜锅同样要准备过年,并且准备朴素地过年。

因为年底了,别人家有钱的,那可都热热闹闹的。

大人们都在家忙活。

小孩子们则准备吃好食、穿新衣。

但由于父亲和兄弟离开,杜揭这几个来月很是辛苦。

他既要忙田里的活,也要忙活家里的,还要照顾妈和俩妹妹。

——

父亲的离开实在是迫不得已。

因为妈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现在大小便都在床上。

杜揭每天都要替妈抹手脚。

至于抹身子,那就要俩妹妹出场。

爸爸出门前做了一个摇架,可以将妈妈绑起来,然后摇到床下面的盆子里洗澡,洗完后再摇上去。

细心照顾下,妈没出什么大问题。

但其身子还是越来越瘦弱、越来越无力。

她老人家甚至因为屎尿又都在身,怕增加子女负担,竟然特意减少了吃食的数量。

——

妈妈越加瘦弱。

她瘦骨嶙峋,颧骨高凸,眼睛大得吓人。

虽然其神情还是如同往年那样温柔。

而那只野芦花鸡,则还是一贯陪伴在其身边。

由于家里事多,又为了给妈妈看病抓药,阿揭将大部分的鸭子都卖掉了。

猪和矮脚山马也都卖掉了。

而俩妹妹不必打猪草,算是有了时间。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俩比较空闲。

——

因为每隔个把时辰,她们就要到卧室去帮妈妈翻身一次。

这是爸爸出门前特意嘱咐了的。

这导致俩姐妹——特别是阿开——有些睡眠不好。

这三个月来,她个子都没长什么。

家里少了羊、马和猪,小旺也不在,“大白”倒是耀武扬威的。

但家里现在没什么别的禽畜。

所以它想做些什么,也没人在意它。

至于阿布的那只松鼠“小松”,则被附近的一只野猫给吃掉了。

那可是阿布的宠物。

阿揭一生气就将附近的野猫全部逮住并杀掉了。

因为他分不清哪只是凶手,所以就将附近所有的野猫当成是凶犯。

或许是因为阿揭做了一件好事,那野芦花鸡对他倒是有了些好感。

但阿揭不太喜欢这野芦花鸡。

因为它老是呆在妈妈的床边。

这鸡注意卫生,会漱口,会用抹布,后来甚至还学会了给妈妈递脸帕。

但即使如此,阿揭也还是三番五次想要宰掉它,以给妈妈和俩妹妹炖汤喝。

但想到妈妈对那野芦花鸡的宠爱,阿揭才没机会对野鸡下手。

——

至于“大白”,阿揭倒是不敢动手。

因为那是阿开的命根子。

如果宰掉了“大白”,固执的阿开一定会提着刀子找自己拼命。

再说,鸭蛋产量明显下降,现在只能维持家里人——尤其是妈妈和俩妹妹——的需要。

只有再加上“大白”下的蛋,阿揭自己才会有蛋汤喝。

以前爸在家时,整个家里好吃的,总是先给爸吃。

妈说,“爸是家里的顶梁柱,必须优先保证爸的需要。”

家里的第一吃菜、第一块肉、第一碗饭,从来都是先给爸。

现在爸还是家里的顶梁柱。

不过他这顶梁柱却没在。

家还勉强维持着。

杜揭有些心力交瘁。

毕竟,他只有十三岁。

各种事情,里里外外,都要忙活。

虽然扛下来了,但却较勉强。

——

阿揭不敢偷懒,不敢晚起,不敢游乐。

因为后面有一堆的事情等着自己。

冬天来了,大雪纷飞。

家里还要准备更多柴火。

砍柴只能由他一人来做。

而那活儿并不比种田轻松。

杜揭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顶梁柱”。

因为现在爸不在家,自己就是顶梁柱。

“自己要为妈和妹妹挡风遮雨。”

——

包括杜的是在内,一家人都很想念父亲和杜布。

但出去时,爸爸说了,他俩要在外待一年。

“这次一定要给妈找到求修治病的机会。”

那是他们的目标和任务。

二狗子叔和王麻子叔与爸他们一起去摩托罗城。

两位叔叔快年底了也没回来。

这不免让人担心凶多吉少。

妈最近半月要三个兄弟姊妹每天轮流都出去打听消息。

但每次大家都失望而归。

妈的忧虑似乎也越来越强,虽然表面上看不出什么。

“牛二山”是附近有名的凶地。

“万一……”

杜揭心里咯噔了一下!

——

日子会变得难过。

但日子难过,也还是要过。

就好好像年难过,同样也要过一样。

爸爸离开时,家里几乎没任何银两。

小主,

幸好仨兄弟姊妹自己还喂了头猪。

卖得的银子,足够支撑一段时间了。

过年的一些年货如糖果、花生、瓜子简单准备了一些,也留下来了几斤肉。

离过年还有两天,十三岁的杜揭从走村的货郎担那里给妹妹们各买了一串糖葫芦。

他们很懂事,从来不吵闹着要什么零嘴。

但过年了,不能抠门到不给俩妹妹糖葫芦。

“再过一天就大年三十了。”

——

晚上,给妈洗过身子后,仨兄弟姊妹准备到卧室里陪妈妈,讲一讲过年的趣事。

虽然穷一点,难过一点,但还是要过。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

“过牛二山耽搁了几天,嫂子!”

二狗子叔叔道。

“牧歌叫我们到家后立刻给你们报平安。

“牧歌他在城里进了大户人家。

“还让我给你们带了些东西来。”

屋外,王麻子继续道。

他们俩平安。

父子俩也平安。

这就是最好的消息,孩子他妈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杜揭同样内心激动、眼眶湿润。

“爸还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他还是心里装着这个家啊。”

“明天是大过年,要放串长一点儿的鞭炮。”

——

大年三十上午,齐家张灯结彩,所有仆人齐聚一堂。

八公子世碑正在主持“叶龘(dá)一百九十八年齐家仆人年度表彰大会”。

在会上,齐八公子将杜牧评为“齐家十大先进仆人”之首位,将火锅戏称为“豁锅”,意思是“豁牙哥创制的火锅”,并增发一倍的过年利是——一共十两银子。

会后,杜牧父子返回“老象鼻客栈”的二排二十二号屋子。

外面锣鼓喧天,南区、东区和北区的烟花和鞭炮声遥遥传来。

杜牧父子每人面前摆着一盘饺子,这是他们的年夜饭。

没孩子他妈、大儿子和俩闺女他们在身边陪伴,现在只有父子俩在这。

想起了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新年恭喜》歌,杜布不由得用那漏风的嘴轻哼起来:

【每条大街小巷】

【每个人的嘴里……】

父亲慢条斯理地清唱,杜布放下嘴里的饺子,手掌拍打桌子,打起拍子。

这是爸妈每到过年时候都要叫自己四兄弟姊妹一起唱的歌曲,也是自己听过和唱过的最优美的歌。

在半山老家,四兄弟姊妹一起用手掌拍打桌子,打起拍子,最是让人念想。

【见面第一句话】

【就是恭喜恭喜……】

父亲唱完第一段,杜布也接着轻哼起来,对面的杜牧也拍打桌子,打起拍子: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父子俩打起拍子齐声低唱,然后儿子和半山村一样向父亲磕头。

——

半山村的新年同样过得热闹。

杜揭和俩姐妹将桌子和椅子摆放到了卧室,和妈妈一起过年。

他们仨兄弟姊妹一起打起拍子,在妈妈面前唱起了《新年恭喜》歌。

【冬天一到尽头】

【真是好的消息】

仨兄弟姊妹相互作揖,又向妈妈磕头。

看着眼前懂事、可爱的子女,妈妈虽然有些无力,但仍用清脆的声音低唱起来。

【多少心儿盼望】

【春天的消息】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

【恭喜恭喜恭喜你……】

——

听到人类在唱过年的歌曲,躲在墙角避风处的卢花感慨,经过自己的努力,终于能和人类一样,渡过第二个年头了。

阿布离开时,卢花就确定,要比以前更紧的抱紧那家里的女主人的大腿。

所以,卢花小心翼翼地陪伴着杜十娘。

它将脑袋依偎在杜十娘的脑袋边。

杜十娘身体瘦弱,面容瘦削,脸色卡白,两只眼睛大得不仅吓人,而且吓鸡。

当然,这种害怕只是对陌生人或初次相见有感觉。

如果是多次遇到,那就没有什么感觉了。

熟悉了,也就会适应。

——

在杜牧和阿布离开后,阿揭和俩姐妹阿开、阿锅适应了对母亲的照顾。

姐妹俩给妈妈洗脸。

姐妹俩给妈妈洗澡。

姐妹俩给妈妈和哥哥洗衣服,还要做其他家务。

说实在话,看到俩瘦弱的女娃娃将那骨瘦如柴、浑身瘫软的女主人抱到澡盆里洗澡,卢花一方面感慨这对姐妹的孝顺和尽力,另一方面感慨女主人的身体实在是不忍直视,活着都属于是活受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