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回 寇员外喜待高僧 唐长老不贪富贵

“这半个月算我员外的功德,老身也有些针线钱,也愿意斋供老师父半个月。”

话没说完,寇栋兄弟又出来说:

“四位老爷,我父亲斋僧二十多年,更不曾遇到好人,如今有幸圆满,四位降临,确实是蓬屋生辉。”

“学生年纪小,不知道因果,常听说有句话,公公修行公公得,婆婆修行婆婆得,不修行就不得。”

“我父亲母亲各自想要奉献心意,正是各自求得些因果,何必苦苦推辞?”

“就是我们兄弟,也省得有些学费钱,也只希望供养老爷半个月,然后才送行。”

三藏说:

“令堂老菩萨的盛情,已经不敢领受,怎么又承蒙贤昆玉的厚爱?”

“绝对不敢领受。”

“今天一定要起身,千万不要怪罪,不然,长久违背钦定的期限,罪责不容饶恕啊。”

那老妇人与两个儿子见他执意不停,就生起气来说:

“好意挽留他,他这么固执要走,要走就走吧!”

“只管啰嗦什么!”

母子于是转身进去。

八戒忍不住开口,又对唐僧说:

“师父,不要太过分了。”

“常说,留下来,落埋怨。”

“我们暂且住一个月,满足了他母子的心愿也好啊,只管这么急干什么?”

唐僧又呵斥了一声喝道,那呆子就自己把嘴打了两下说:

“啐!啐!啐!”

说道:

“别多话!又出声了!”

行者与沙僧唏嘘地在一边笑。

唐僧又责怪行者说:

“你笑什么?”

随即捻诀要念紧箍儿咒,慌得行者跪下说:

“师父,我不曾笑,我不曾笑!千万不要念,不要念!”

员外又看到他们师徒逐渐生起嫌隙,再也不敢苦苦挽留,只说:

“老师不必吵闹,准于明天早上给你们送行。”

于是出了经堂,吩咐书办,写了一百多个简帖,邀请邻里亲戚,明天早上奉送唐朝老师西行;

一边又叫厨师安排饯行的筵宴;

一边又叫管事务的做二十对彩旗,找一班吹鼓手乐人,到南来寺里请一班和尚,到东岳观里请一班道士,限定明天巳时,各项都要准备整齐。

众执事领命去了,不多时,天又晚了。

吃了晚斋,各自回房休息,正是那:

几点归鸦过别村,楼头钟鼓远相闻。

六街三市人烟静,万户千门灯火昏。

月皎风清花弄影,银河惨淡映星辰。

子规啼处更深矣,天籁无声大地钧。

~~~~

几点归鸦飞过别的村庄,楼头的钟鼓远远传来声音。

六街三市人烟安静,万户千门灯火昏暗。

月光明亮风儿清爽花儿弄影,银河惨淡映照星辰。

杜鹃啼叫之处更深夜了,天籁无声大地安谧。

当时三四更天,各管事的家僮,都早早起来,购置办理各项物件。

你看那办筵席的厨房忙碌,准备彩旗的堂前喧闹。

请僧道的两脚奔波,叫鼓乐的一声急喊,送简帖的东奔西跑,准备轿马的上呼下应。

这半夜,一直吵闹到天亮,将近巳时前后,各项都完成了,也只是有钱就能做到。

却说唐僧师徒早起,又有那一班人供奉。

长老吩咐收拾行李,准备马匹。

八戒听说要走,又努嘴胖唇,唧唧哝哝,只得收拾衣钵,扛起高肩担子。

沙僧刷洗马匹,套上鞍辔伺候。

行者将九环杖递给师父手里,他将通关文牒的引袋儿,挂在胸前,只是都要一起走。

员外又把他们请到后面的大厂厅内,那里面又布置了筵宴,比起斋堂里招待的更是不同。

只见那:

帘幕高挂,屏围四绕。

正中间,挂一幅寿山福海之图;

两壁厢,列四轴春夏秋冬之景。

龙文鼎内香飘霭,鹊尾炉中瑞气生。

看盘簇彩,宝妆花色色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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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桌堆金,狮仙糖齐齐摆列。

阶前鼓舞按宫商,堂上果肴铺锦绣。

素汤素饭甚清奇,香酒香茶多美艳。

虽然是百姓之家,却不亚王侯之宅。

只听得一片欢声,真个也惊天动地。

~~~~

帘幕高高挂起,屏风围绕四周,正中间,挂着一幅寿山福海的图;

两边,陈列着四轴春夏秋冬的景。

龙文鼎内香气飘拂,鹊尾炉中瑞气产生。

看盘中簇拥着彩饰,宝妆花各色鲜明;

排桌上堆满了金银,狮仙糖整齐排列。

阶前的鼓乐按照宫商之律,堂上的果肴铺展锦绣。

素汤素饭很是清奇,香酒香茶非常美艳。

虽然是百姓之家,却不亚于王侯的宅邸。

只听到一片欢笑声,真的是惊天动地。

长老正与员外行礼。

只见家僮来报:

“客人都到了。”

却是那请来的左邻、右舍、妻弟、姨兄、姐夫、妹丈,又有那些同道的斋公,念佛的善友,一起都向长老礼拜。

礼拜完毕各自依次坐下,只见堂下面鼓瑟吹笙,堂上边弦歌酒宴。

这一席盛宴,八戒留心对沙僧说:

“兄弟,放开胸怀放量吃些。”

“离开了寇家,再没有这么丰盛的东西了!”

沙僧笑道:

“二哥说的什么话!”

“常言说,珍奇美味众多,一饱就行。”

“只有私人的道路,哪有私人的肚子!”

八戒说:

“你也太不行!不行!我这一顿尽情吃饱了,就是三天也急忙不会饿。”

行者听见说:

“呆子,别撑破了肚子!现在要走路啦!”

话没说完,太阳快到中午了,长老在上举起筷子,念起揭斋经。

八戒慌了,拿过添饭的,一口一碗,又丢了大概有五六碗,把那馒头、卷儿、饼子、烧果,不分好坏,满满地笼了两袖,才跟着师父起身。

长老谢了员外,又谢了众人,一同出门。

你看那门外摆着彩旗宝盖,鼓手乐人。

又看见那两班僧道才来,员外笑道:

“各位来迟了,师父走得急,来不及奉斋,等回来再感谢吧。”

众人互相谦让道路,抬轿的抬轿,骑马的骑马,步行的步行,都让长老四人前行。

只听得鼓乐喧闹震天,旗幡遮蔽了太阳,人烟聚集,车马拥挤,都来看寇员外迎送唐僧。

这一场富贵,真胜过珠围翠绕,确实不亚于锦帐藏春!

那一班僧人,打一套佛曲;

那一班道士,吹一道玄音,都送出府城之外。

走到十里长亭,又准备了饭菜和酒浆,举着杯子拿着盏,相互饮酒告别。

那员外还是不忍分别,含着泪说:

“师父取经回来,一定到我家再住几天,来满足我寇洪的心。”

三藏感激不尽,不停地道谢说:

“我如果到灵山,能够见到佛祖,首先表明员外的大功德。”

“回来时一定登门叩谢,叩谢!”

说着话,不知不觉又走了二三里路,长老恳切拜别,那员外又放声大哭转身回去。

这正是:

“有愿斋僧归妙觉,无缘得见佛如来。”

暂且不说寇员外送到十里长亭,和众人一起回家。

却说他师徒四人,走了四五十里的路,天色将晚。

长老说:

“天晚了,在哪里借宿?”

八戒挑着担,努着嘴说:

“放着现成的茶饭不吃,清凉的瓦屋不住,却要走什么路,像抢丧丢魂似的!”

“像今天这么晚,如果下起雨来,那怎么办!”

三藏骂道:

“泼孽畜,又来抱怨了!”

“常说,长安虽好,但不是长久留恋的地方。”

“等我们有缘拜了佛祖,取得真经,那时回到大唐,奏明主公,让你在御厨里的饭,任凭你吃上几年,撑死你这孽畜,让你做个饱鬼!”

那呆子吓得暗暗发笑,不敢再说话。

行者举目远望,只见大路旁有几间房屋,急忙请师父说:

“在那里歇息,在那里歇息。”

长老到跟前,看到是一座倒塌的牌坊,牌坊上有一块旧匾,匾上有褪色积尘的四个大字,乃是“华光行院”。

长老下了马说:

“华光菩萨是火焰五光佛的徒弟,因为剿灭毒火鬼王,被降了职,化作五显灵官,这里一定有庙祝。”

于是一起进去,只见廊房都倒塌了,墙壁都倾斜了,更不见人的踪迹,只有一些杂草丛生。

想要抽身出来,没想到天上黑云盖顶,大雨倾盆。

没办法,就在那破房子下面,找能遮风挡雨的地方,把身体躲避起来。

安静无声,不敢大声说话,担心有妖邪察觉。

有的坐着,有的站着,苦苦熬了一夜没有睡觉。

咦!真的是:

好到极点又生变,快乐之处又遇悲。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详解!